春日晨光斜斜洒进新府的游廊,柳禹琛身着玄色织金常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
他站在垂花门前,望着远处踏着青砖走来的李轩。
那人一身月白锦袍,发冠上的碎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让这抹春色都带了几分寒意。
“李兄。”柳禹琛拱手行礼,目光扫过对方袖间隐约可见的暗红绷带。
“昨日婚宴多有招待不周,今日特备薄酒,还望李兄赏脸。”
李轩慢悠悠抬手虚扶,笑意却不达眼底:“状元郎的面子自然要给。”
他倚着朱漆廊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鎏金错银的酒壶。
“不过说起落霞公主的邀约——”话音陡然转冷。
“柳兄可知那日在公主府,我受了杖刑,差点一命呜呼?”
柳禹琛心头猛地一跳,檐角铜铃被风撞出清响,却掩不住胸腔里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他看着李轩苍白脸色下若隐若现的青痕,这才惊觉对方刻意用宽大衣袖遮掩的不仅是伤口,还有袖口处那道被撕裂又草草缝合的痕迹。
“那日……竟有这般变故?”喉间发紧,柳禹琛望着李轩眼中翻涌的讥讽与恨意,忽然想起那日二人把酒言欢,这个探花郎如今却像淬了毒的刀刃。
李轩仰头大笑,笑声惊飞了廊下小憩的麻雀。
他凑近时,柳禹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酒香。
“状元郎如今风光无限,自然不把我这小小探花放在眼里。”
他伸手拍了拍柳禹琛肩膀,指尖却带着几分狠劲,“不过听说令姐与大舅子都在临安?
你说巧了不是,半月后我便要去赴任临安知县。\"
柳禹琛瞳孔微缩,春日的风掠过脖颈,却让他后背渗出冷汗。
眼前李轩的笑越发阴森,像盘踞在暗处的毒蛇,随时要将他的软肋咬得粉碎。
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青草在风中摇晃,却拂不去空气中凝结的寒意。
“李兄……”喉结滚动,柳禹琛握紧袖中的拳头,努力让语气沉稳,“那事是我考虑不周,害李兄受皮肉之苦。
我深表歉意,愿当尽量弥补,李兄但有所求……”
“致歉?”李轩挑眉,指尖划过廊柱斑驳的朱漆。
“待我到了临安,自会好好照顾柳兄的家人。”
说罢,他甩袖转身,月白衣摆扬起的弧度,宛如一道割裂晴空的白刃。
宴席结束,柳禹琛离开时脚步虚浮,身形有些踉跄。
回到府邸,柳禹琛倚着书房的檀木书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架上泛黄的书卷。
衣袍上残留的酒气混着墨香,愈发衬得他神情萧索。
这座三进的宅子是姐姐特意为他购置,如今每一处回廊、每一扇雕花窗,都似在提醒他范家的恩情。
“大人,夫人问您可要传晚膳?”小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惊得他指尖一颤,碰落了案头的青瓷笔洗。
清脆的碎裂声里,柳禹琛望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就如这无法复原的瓷片。
翰林院的官袍看似风光,却护不住千里之外的至亲。
暮色渐浓,书房的烛火明明灭灭。
柳禹琛摊开宣纸,却迟迟落不下笔。
笔尖蘸的墨汁在纸上晕开,化作一团漆黑,正如他混沌的思绪。
临安距京城路途遥远,李轩手握实权,而他不过是个初入翰林院的编修,纵有满腹经纶,此刻竟找不到半分破局之策。
“吱呀——”门轴转动声惊破寂静,苏瑶身着月白襦裙,手持一盏温茶立在门口。
她发髻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映着她关切的目光:“夫君,用些茶吧。”
柳禹琛强撑着露出笑意,起身时带乱了案上的文书。
他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
苏瑶凝视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忽然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峰:“我们是夫妻,你眼底的忧色,瞒不过我。”
茶盏搁在案上,发出轻响。
柳禹琛望着妻子温柔又坚定的眼神,喉间涌上酸涩。
最终,他将今日与李轩的交锋和盘托出。
话音未落,苏瑶手中的帕子已悄然攥紧,烛光映得她脸色发白:“这……这可如何是好?”
窗外传来归鸟的啼鸣,夜色渐深。
柳禹琛忽然伸手握住苏瑶发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细纹。
苏瑶亦反手紧紧相握,两人交叠的手在烛光下投下温暖的影子。
“莫怕。”柳禹琛低头轻吻妻子发顶,“当年寒窗苦读时,再难的课业我都能攻克。
如今不过是多了些波折,定有办法。”
苏瑶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夜风穿堂而过,熄灭了几支烛火,却吹不散两人相握的手,在黑暗中彼此传递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