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一直在张望,她不想再孤军奋战,但她还没想到怎么和雷婧说出这一切。她离开宿舍的时候看了好几眼雷婧。雷婧身上的伤应当到此为止,或者说应当因为更大的拳击盛事,而不是那个毫无章法,充满血腥暴力和利益的场所。
但杨梅的迟疑却让一切都变得更加复杂。梨球在击打中回弹,杨梅用力勾起右拳,拳击手套还没碰到弹回来的梨球,梨球在杨梅面前远离,她的胳膊被一只手抓住。
杨梅正要发火,耳边传来多年没有听过的名字,“郑梅。”
杨梅全身一震,她不回头看也知道这声音是谁的。
她条件反射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骗我?怎么骗朱欣俞?”
“我不是,我……朱欣俞怎么了?她要找什么工作和我没关系,她自己留的号码,我还警告过她不要去。”
“那个人在哪,带我去找他。”
杨梅知道雷婧说的是谁,但雷婧不知道。雷婧问的是地下搏击俱乐部现在的掌管者,但杨梅知道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被郑勇控制着的可怜虫。
杨梅只能带雷婧找到郑斌,但找到郑斌有什么用,他不是罪魁祸首,他确实也是受害者。
“这点上我没骗你,我和你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怎么可能?你明明可以联系背后的人,不然朱欣俞是谁介绍的。”
“我真的没有介绍过她,我都说了。你和朱欣俞关系肯定比我和你好,我介绍这个干什么,我要真骗你,我介绍朱欣俞干什么?你冷静一点。”
“那你解释下你的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一两句说不清楚,中午训练完,我一定给你一个解释。”
“解释不清楚就慢慢解释,为什么要到中午,你知道我昨天去了什么地方吗?”
雷婧掀开戴了一早晨的帽子,脸上的淤青和红肿怪异地在脸上呈现,“朱欣俞就在这样的地方,她很可能会和我爸一样,你认识那个人,其他我不跟你计较,你要把朱欣俞找出来,带出来。”
教练没有来进出训练室都靠自觉,训练室里受伤很正常,吵架也很正常。大家更专注各自的进度,为接下来的锦标赛做准备,没人多在意雷婧和杨梅处。
但体工队对每个运动员有要求,训练期间是不可以离开的。这点难不倒雷婧和杨梅,两人找到无人处的栏杆,几下翻出。欺骗在这里不是大事,往事在这里不是重点,她们短暂同谋,雷婧并不是相信杨梅,她只是知道,杨梅肯定能找到朱欣俞。
杨梅一路都在给郑斌打电话,这是继昨晚后她第一次和郑斌联系上。昨晚的疑问先放放她问的都是朱欣俞。
郑斌确定道,“不是说了她找得我,我这里又不是缅甸,来去自如,我扣留她干什么?”
“她不在家。”
“她在哪我怎么知道,反正她上班挺准时的,没迟到过。”
“你们几点上班?”
“我哪知道管这些小事,不过你要说她昨天打了拳,那她今天不会去上班,会放假一天,我这里很人性化。”
杨梅怕郑斌多说,挂了电话说道,“不在那,他没必要骗我。”
雷婧冲司机换了朱欣俞家的地址,杨梅又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人。”
雷婧看着窗外,现在她和杨梅又在一块做一件事,但这一回她觉得她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父亲的死警察放下了,母亲放下了,爷爷放下了,但她从来没有放下过。
她还以为杨梅和她会是受害者同盟,一切都是加害者的谎言。
“找到朱欣俞再说。”
老小区的白天和晚上没啥区别,白天还更难看出房间里的动静,白天外面光亮也看不出房间里有没有光。
雷婧和杨梅一起胆子也大了,在门口就敲门。但里面同样是没有一点声音。楼道里比晚上热闹,对门打开防盗门上的小门,“这家子去医院了,还没回来呢。”
“去医院了?一家子?什么时候?”
“是啊,造孽哦,这个男的抽烟喝酒没本事,倒是生了两个好女儿。”
雷婧放下心来,“是这家的男的生病了?”
“是啊,苦了他两个女儿了,他对这两个女儿都不好,大的那个小时候都吃不上饭,我看着可怜带来我家吃过好几次饭呢,就这生了病两个女人围着照顾。你们说这男人是不是命太好了……”
雷婧打住对方的絮叨,“阿姨你知道去哪家医院了吗?”
“市第一医院吧,年纪也不大,中风了。”
雷婧和杨梅到住院部问了一圈,最终在神经内科用姓氏和症状找到了朱欣俞和朱熠璇父亲所在的病房。
他已然成了医院的名人,四十多岁中风的人在医院常见但不频繁。雷婧之前隔着门听过他的声音,听他敲门和喊叫都很有力气,面前的人却是被确诊脑梗,还处于昏迷状态。
病房里三间病床,男人的病床在嘴里边靠床,窗台下放着一条黑色折叠床,床的另一侧则是一个白色方凳。折叠床上躺着朱熠璇,方凳上坐着朱欣俞。两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雷婧故作轻松,扯着笑进去,“说好的钢铁四人组,你爸生病了你怎么没跟我说?”
朱欣俞被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闯入,回头愣住。
“你……你怎么了?”
“哦,打拳总要受伤的。”
“体工队这么狠?你伤得也太重了。杨梅怎么没事?你们今天怎么不训练?你们怎么来的?”
“都受伤了,肯定要休息,去找你你邻居说的。”
朱欣俞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满身疲惫,另一侧的朱熠璇坐起身,“你来躺会儿。”
朱欣俞也没反驳,两姐妹这段时间都是如此交替,到时间还要去上班。朱熠璇可没有朱欣俞好说话,她走过床尾道方凳处还用力捶了下床上的男人。
“你倒是醒啊,不醒给你拔管,给你烧了。”
朱欣俞小声道,“姐……”
朱熠璇满不在乎,“我这是刺激治疗,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说倒就倒,这么多药用了都没反应。”
雷婧看着床上的男人,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男人的眼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