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家时像往常一样让两姐妹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但她们没有等到烂熟于心的叫喊和拍打,男人的喊叫戛然而止,等两姐妹开门时,就看见客厅里头朝下的一团烂肉。
男人的灵魂仿佛抽离,但呼吸还在。朱熠璇胆子大,摇晃了男人两下,她也做好了男人会随手反手的可能。可男人就像提线木偶,不是喝醉不是睡着,男人失去了知觉。
失去意识的男人更像一座大山,两姐妹一人扯一个胳膊气喘吁吁到门口,朱欣俞拨打了120急救中心。医护人员判断男人陷入昏迷。急救中心车后四人,除了躺着的男人,还有记录简单情况的医护人员和朱欣俞两姐妹。
朱欣俞和朱熠璇也是在这时候才第一次看清父亲的脸,他现在不会骂人不会打人,他就只是一个人。两姐妹都不承认像父亲,但现在看着脸型和鼻梁好像都有点像父亲,只是父亲的皮肤粗糙黄黑,不似两个少女这般细腻。
两姐妹好像忘记了父亲平日的种种,无论如何,她们都只有这一个父亲,她们想得到父亲的爱,她们看着没有意识的男人幻想着这个男人会给她们很多钱和很多爱,有责任有担当,像其他人口中的父亲那般。
或许经历这场病会好吧。
急诊室里两姐妹奔波缴费,才发现父亲的医保卡里根本没几个钱,验血和拍片就已经将余额花去大半,而诊断后医生就来跟两姐妹确认。
“他这是脑梗死引起的中风,需要办理住院。”
“中风?他还没五十岁啊。”
“二十多岁的中风我们这里也很多。”
朱欣俞和朱熠璇从小没怎么生过病,中风对她俩来说就是重症。她们做不了主,她们也没有钱。
朱欣俞给母亲打电话,母亲骂骂咧咧,“终于中风了,喝啊,都是报应,你们别管他,让他喝,管了他以后还这样喝,还是中风。”
“妈,不要说气话啊,他现在这样我们难道不管他?”
“怎么管?结婚的时候享不到福,离婚了我还要管他生病?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我以前坐月子他都没有照顾过我一天,要我照顾他?”
母亲对父亲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不吐不快的往事。朱欣俞和朱熠璇并不喜欢父亲,但这个人是她们的父亲。
“爸医保卡里可能钱不够。”
“都是他的命,我的钱我还要留着我自己看病,我不可能给他的。”
住院就要交押金,医生催促着,两姐妹只得把最近的工资凑了凑全给了,一共三千块。
雷婧听了这些,指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想起枕头下那个厚信封,她不缺钱,但朱欣俞需要。
“你们还差多少?”
“都不知道现在是多少钱了。”
朱熠璇打开床头柜,叠在一起的纸条是每天住院的账单,上面有床位费,医药费,治疗费三列,最后的总数都在两千左右,这样的单子有三四张。
“一天两千?”
“问过了,走完医保没这么多,可是他刚来的那天进过icu,icu一天就五千块。”
“进icu了?那要不要募捐,我看很多人生病了会募捐的。”
“人家那些都是大病,他检查得没有什么问题,心肝脾肺肾都是好的,就是脑子不好。”
“也不是,他尿酸高,肾脏有结石,膀胱也有结石。血糖偏高,血脂也高。医生说不是一天两天的,但我们不知道,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中风了。”
雷婧总觉得床上的男人眼皮又动了一下,眼球滚动着。雷婧指着男人道,“你们看,他是不是醒了?”
朱熠璇并不惊讶,“他可以睁眼呢。”
“那怎么说是昏迷?”
“他睁眼也没什么反应,医生都说可能是认知障碍,他免疫力很差,要恢复一段时间呢。”
男人在这句话后嘴角似乎在上扬,他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熟睡的人,但他没有给外界任何反应,他躺在床上,彻底地躺平,享受两个女儿的照顾,却从来没有一点付出。
两个女儿为了照顾他彻底和体校再见。如果之前只是一种选择,现在赚块钱是两人的唯一选择。
杨梅一直站着观察着,倾听着。她确定雷婧原本要说的话现在不会说了,她走到床边蹲下,折叠床上的朱欣俞看起来又累又困,但她没睡着。
杨梅小声道,“你知道我和那个人的关系。”
朱欣俞睁大眼睛,她很快就听懂了,但她问,“什么意思?”
“庆山宿舍公共厕所里,我能从镜子里看到你。”
朱欣俞全身一僵,“雷婧知道吗?”
“你觉得呢?一个人的未来可以是很多种,你跟着那个人不会有好结局。”
“他给我的活都很安全……”
“总之你遇到什么要及时给我和雷婧打电话。”
雷婧听不清杨梅和朱欣俞说什么,她也在同朱熠璇说,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以找她。朱熠璇不像朱欣俞那般,她配得感很强。
“到时候真有事你可得帮。”
“肯定,我们是钢铁四人组。”
“现在你帮着看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朱熠璇匆匆忙忙离开,雷婧坐在方凳上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眼球会动,眼皮会起伏,男人的手也会动,他甚至还会皱眉。
雷婧缓缓蹙眉,她转头看着身后的病床,身后也是一个中风患者,他的小动作比起两姐妹的父亲要少得多。雷婧也不确定哪种才是对的,但她总觉得面前的男人有哪里不妥。
忽然间一阵风从身后传来,雷婧下意识站起身,肩膀上一阵重力下压,将她又按回方凳。
一身伤痛龇牙咧嘴,肩膀的重力在她坐下后变成向内纠缠的握力。
耳边传来陌生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是朱雷女儿?听说他有两个女儿,这里怎么有三个?”
杨梅警惕站起,朱欣俞也从折叠床爬起。病房里进来的不只一个陌生男人,而是四人。他们都穿着不同材质的黑衣服,肥胖,下巴连着脖子,粗项链,文身。四人身后还跟着跑来的护士。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医院。”
雷婧身旁的男人立刻假装笑脸,“我们是朱雷的朋友,来看朱雷的。”
“什么朋友也不行,这里是病房,你们不能这么多人站着。”
男人冲身边三人使眼色,三人立刻跑了出去。
“现在就我一个了可以了吧。”
雷婧可能是疼出幻觉,她看见两姐妹父亲的眼皮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