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娘子这话说的极是。”
孙夫人刚叫嚣完,外间一道老者的声音传来,崇文馆的何山长一身长衫步入院内,娓娓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长者应品行端方以身作则教导幼子。”
“我崇文馆也素以明德至善为训,教导学子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我心中已有公断。”
“山长,我是孙鸿的母亲,我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孙夫人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装模作样的抹着泪,“让他们给我儿子道歉,否则就开除他们,崇文馆不能有这样穷凶极恶的穷酸货。”
程霜翻了个白眼,走上前行了一礼,“何山长,孩子们打架固然不对,但事出有因,我代弟弟们向书院道歉,也会好好教导他们,可今日孙公子毁画一事,我只求一个公道。”
何山长还礼,让两边家长都先坐下,然后走到对面的太师椅坐下来,缓声道,“此事我已查明,乃是孙鸿有错在先......”
“不可能!”
孙夫人一下就跳起来打断了何山长的话,“我儿子是受害者,何山长为冤枉我儿,难道是收了这个女人什么好处,故意偏袒。”
何山长脸色一沉“孙夫人请注意言辞,崇文馆立馆四十年,从不畏权势,只问是非。今日之事我已查清,是令郎有错在先,若夫人执意颠倒黑白,那老夫只能将令郎的学籍文书送回贵府。”
意思就是要开除她儿子的意思,孙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僵在了原地。
何山长捋着胡须继续道,“至于打架一事,双方都有过错,各自带回家管教便是,待伤好了,再回来上课。”
程霜起身欠了欠身,“多谢山长主持公道,两个弟弟我回去一定好好教导。”
孙夫人脸色铁青,眼看局势不利,突然一把拉过儿子,“鸿儿,我们走!”说着就要往外冲。
“且慢。”
程霜喊了一声,魏南星一个箭步上去拦住她们。
“孙夫人想走可以,先给我弟弟道歉。”
孙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言以对,院内众人目光如炬,连她带来的老嬷嬷都缩了缩脖子。
僵持片刻,何山长终于发话:“孙夫人,崇文馆庙小,容不下令郎这样的大佛,明日....”
“我们道歉 。”
孙夫人咬了咬牙,她这两个月见人就炫耀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崇文馆念书,还将招生考核吊车尾的排名,夸大的好似得了第一名,吹嘘儿子有多受夫子赏识。
若是被开除,她的脸就丢大了。
孙夫人气的推了儿子一把,“还不快道歉!”
孙鸿此时也被吓到了,不情不愿地看着地板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程霜摇头,“声音太小,且你看着地上是给谁道歉呢?”
孙夫人用力扯着手里的手帕,伸手掐了儿子一下,“大声点。”
孙鸿\"哇\"地哭了出来,看向程旭,“对不起程旭,我不该故意毁了你的画,请你原谅我。”
在魏南星身后抱着他腰的程旭,身后探出脑袋,小声道,“我...我原谅你了,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何山长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孩子们都知错了,此事就此了结。”
“程娘子,卢员外,孙夫人,还请带孩子们回去好好安抚教育,每人写一份自省书,回来上课时交上来。”
孙夫人不忿的哼了一声,用力拽了儿子一把,逃也似的走了。
程霜和卢员外再次道谢,也带着孩子告辞离开。
到了外面,程霜给元宝和他的小书童看了看身上的伤,确定没有大碍,给了卢员外一盒药膏。
然后她对元宝说,“元宝,你是个善良勇敢的好孩子,今日多谢你了,但是打架终究是不对的知道吗?”
元宝点头,“我知道了,我应该是去找夫子过来主持公道,而不是带着书童上去一起打架。”
卢员外拍他脑袋,“你现在倒是知道了,吓死你老子我了,还以为你小子给我惹事。”
元宝摸着脑袋嘟囔,“那当时辰哥哥他们打不过,我没想这么多嘛。”
两个弟弟也过来给元宝道谢,程旭扑过去一把搂住他,“元宝,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等着马车过来的时候,卢员外说起他爹这两个月已经瘦了三十多斤,最近身体和精神都很好像换了个人,没事就喜欢出去遛鸟,听戏。
还说找时间一定要好好谢谢程霜。
程霜看着卢员外的大肚子,让他也可以按着食谱和方法减减肥,对身体有好处。
卢员外拍着肚子哈哈大笑,说夫人已经抄了一份,正预备着监督他呢。
不过他平日里生意来往的应酬多,一谈生意就免不了吃吃喝喝,执行起来有困难。
马车很快过来,两边各自上马。
魏南星驾车出城,车里,程霜给三个孩子擦药,教育他们打架是不对的,回去好好写自省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要冲动动手,可以找夫子主持公道。
程旭看着她,“可是夫子们都不喜欢我,真的会帮我吗?”
程霜一愣,“为什么这么说啊?我觉得馆里的夫子们都挺讲道理的啊,今日可何山长查明事情给你们主持公道呢。”
程旭低下头,抠手指。
程霜转头,“辰儿,你说。”
程辰看了眼弟弟,“小四上课不是走神就是画画,夫子生气就让他背书,背不下来就罚站,小四总也背不好,所以时常挨骂,夫子们说他孺子不可教。”
“小四,你为什么不好好听课啊?” 程霜板着脸,“ 你要画画,不上课的时候画不行吗?”
“可是我们每日都要上一整天的课,书画课好久才有一次。”程旭一脸委屈,“馆里的夫子们觉得我书念的不好,就都不喜欢我,看到我画画练字还会生气。”
他低着头,小小声,“明明以前沈夫子就很喜欢我,我背不下书,考试考得不好也不会骂我,他说背不下就算了,把字认全了有些道理长大了自会懂的,而且每天都会教我练字画画。”
“我不喜欢崇文馆,夫子们就只喜欢读书好的,对哥哥很好,做什么都会被夸,一看到我就板着脸。 ”
程霜听的眉头紧皱,这两个月她没怎么过问两个弟弟在书院的情况。
他们回家的时候也没说,她以为一切都好呢。
“沈夫子?”
程霜轻叹一声,“可沈夫子如今远在渠山县,不是所有夫子都和沈夫子一样的啊。”
程旭低头不语,委屈的红了眼眶。
今日画被毁了会这么生气,是因为他好多天没有好好画过一幅画了,得到了同窗的夸赞他也很开心。
平时夫子们看到他画画,只会责怪他又不好好看书,然后将他画了一半的画收走。
程霜沉吟半晌,认真问,“那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不想在崇文馆念书?”
小家伙毫不犹豫点头。
程霜发愁,在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读书就是为了科举,书院的夫子更是老古板,像沈夫子那样会因材施教的属实罕见。
沈夫子也说过,小四不是读书的料,走不了科举的路,崇文馆的教学方式和强度,对他来说或许真不合适。
如果让小四继续再崇文馆待下去,她担心这么活泼开朗的孩子,在这种长期压抑和被打压的环境里,性格会出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