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心急如焚,匆匆穿过那曲折蜿蜒、雕梁画栋的回廊,脚步急促得带起一阵微风,吹得廊下悬挂的灯笼轻轻晃动。
回廊两侧的朱红立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残影,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明鸿武,寻求他的帮助。
终于,他来到了明鸿武的书房。书房内,檀木香气袅袅萦绕,明鸿武正端坐在书桌前,神色凝重地研读着明婉兮的信。那信笺在他手中微微颤动,似是承载着无尽的担忧与牵挂。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般落在陈安身上,眼神中交织着对女儿的心疼与对陈安的审慎打量,仿佛要将他看穿。
陈安见状,连忙上前几步,身姿挺拔,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恳切:“岳父大人。”
明鸿武轻轻放下信,身体向后靠在那雕花楠木椅背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前几日你来访,我没见你,你可知道为何?”
陈安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局促,语气谦逊:“小婿愚钝,还望岳父大人明示。”
明鸿武再次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关切:“安儿,你是个好孩子。可如今行事太过冲动,倘若卷入各方纷争,我怕你牵连婉兮和孩子。但既然婉兮为你求情,想必你确实到了困境。”
陈安听了,心中一阵暖流涌动,眼眶微微泛红,连忙说道:“岳父大人,如今我在陈家被父亲误解,兄弟排挤,好不容易得了城防营主帅之位,却孤立无援,还望岳父大人能指点一二,助我站稳脚跟。”
“擎天靠山王误解你?兄弟排挤你?这怎么可能?你可是王府世子。”明鸿武一脸不解,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眼中满是疑惑,紧紧盯着陈安,似要从他脸上找出答案。
陈安微微苦笑,神色黯然,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将庭院中与陈定的冲突、被父亲斥责的经过,以及长久以来心中的委屈,一五一十地向明鸿武诉说。
他言辞恳切,情绪激动处,双手不自觉地挥舞,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仿佛要将那些压抑许久的愤懑统统释放出来。说到动情处,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明鸿武微微颔首,神色凝重,眼中满是关切,抬手轻轻拍了拍陈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安儿,岳父能理解你的委屈。只是这朝堂局势复杂,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要懂得隐忍,切不可再意气用事。”
陈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岳父大人,如今这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各方势力都在暗自角力。前几日,河南王龙傲惠找我密谈了一次,言语间都是对我大兴未来的担忧,想干一番大业,不知岳父对此有何看法?”
明鸿武何等人精,听到陈安话里所谓的“大业”,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卷,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哦?竟有此事,这朝堂之事,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各方势力此消彼长,倒也正常。河南王殿下和你密谈,想来是看重你的能力。只是这局势不明,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还得细细琢磨。”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而有力,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陈安心中一喜,以为明鸿武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向前一步,急切地说道:“岳父大人,我瞧着河南王殿下一片赤诚,他所言之事,也是为了让朝堂重回正轨,制衡如今愈发猖獗的松林派。岳父大人在朝中多年,人脉广阔、见识深远,若能帮衬一二,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大事。这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整个大兴的未来啊!”
“为了大兴的未来?怎么说?”明鸿武问道,他心里清楚陈安接下来要说什么,却佯装不知,想要看看陈安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样,同时也在思考如何巧妙应对,既能稳住陈安,又不暴露自己的真实立场。
“如今松林派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朝堂之上乌烟瘴气,百姓们也深受其害。河南王殿下挺身而出,想要力挽狂澜,我们怎能袖手旁观?”陈安言辞激昂,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紧紧盯着明鸿武,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认同。
明鸿武轻轻摩挲着手中那温润的镇纸,那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松林派这些年确实发展迅猛,行事也越发张扬,朝堂平衡被打破,长此以往,的确是隐患。河南王殿下有此想法,倒也算是有远见。”
他表面上顺着陈安的话,心里却在暗自冷笑,觉得龙傲惠此举不过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行自己的野心之事,一旦起事,必然会让大兴陷入动荡,百姓流离失所。
陈安心中一喜,以为明鸿武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向前一步,急切地说道:“岳父大人,您也知道,科举派如今被松林派打压得厉害。”
陈安的表情满是愤慨,双手在空中挥舞,加重着语气,“科举出身的官员,稍有不慎就会被松林派抓住把柄,撤职查办。他们在朝堂上结党营私,任人唯亲,朝堂中的关键职位,大多被他们松林学院的人把控。”
“而且,”陈安微微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当今太子殿下亦是出身于松林学院,他身边全是学院同学,这些人抱成一团。日后太子登基,朝堂之上恐怕更是松林派的天下,到那时,科举派怕是永无出头之日,岳父大人您一生为科举所做的努力,怕是也要付诸东流啊!”
明鸿武听了,面上假意生气慌乱,猛地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怒容:“你所言极是!太子殿下身边竟全是他们的人,这可如何是好!”明鸿武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似乎真的被陈安的话所触动。
实际上,他对太子殿下有着绝对的信心,相信太子登基后定能整治朝堂乱象,平衡各方势力,不会让松林派一家独大。但此刻,他只能继续伪装,顺着陈安的话往下说。
陈安见状,心中暗喜,觉得明鸿武已经被自己说服,继续说道:“岳父大人,河南王殿下欲图干一番大业,将朝堂矫正回轨道!他打算先从朝堂内部入手,清除松林派的党羽,再改革科举制度,选拔真正有才能的人进入朝堂,为大兴注入新鲜血液。岳父大人,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大兴的机会啊!”
明鸿武端坐在雕花楠木椅上,神色温和,仿若只是在听一场无关紧要的家常闲话。他轻轻转动着手中那串由上等沉香木制成的佛珠,每一颗珠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缓缓滑过,发出细微而沉稳的摩挲声。佛珠上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给这略显紧张的氛围添了几分静谧。
“安儿啊,”明鸿武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像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朝堂之上,派系林立,本就是常态。松林派如今势力庞大,确实给朝廷带来了不少变数。”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看似慵懒,却透着审视,目光从陈安的脸上扫过,试图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在心里暗自盘算,一定要尽快想出对策,不能让陈安和龙傲惠的计划得逞,否则大兴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陈安听了,心中一喜,以为明鸿武有意深入探讨,连忙接着说道:“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各方都在寻求制衡之法,河南王殿下心怀壮志,他的一些想法,或许能改变这局面。他还提到,要组建一支精锐之师,暗中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只要我们能掌握这支力量,就能在朝堂上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岳父大人,您想想,这对我们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向前倾身,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仿佛在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希望。
明鸿武轻轻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决策。
他放下手中的佛珠,端起桌上那只景德镇官窑烧制的青花瓷茶杯,轻抿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他却像是浑然未觉。
“哦?”他微微挑眉,眼神中透着好奇,“龙傲惠殿下有何高见?说来听听。”他心里其实对龙傲惠的计划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让陈安继续说下去,以便获取更多信息,为之后的应对做准备。
陈安见状,更是来了兴致,将龙傲惠与他密谈时的一些想法,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言语间对龙傲惠的计划充满了赞赏。他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仿佛明鸿武已经置身于这场大业之中。
明鸿武静静地听着,表面上神色温和,仿若只是在听一场无关紧要的家常闲话,可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什么?这几日扰乱洛阳的谶语居然是你们想出来的?这分明是蓄意制造混乱,扰乱民心,简直其心可诛!”明鸿武心中怒吼,表面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掩饰住内心的惊怒。
这些谶语在洛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百姓们陷入无端的恐慌,没想到竟是龙傲惠等人蓄意而为,其用心何其歹毒。
“陆宇轩这个老杂毛,身为国师,不思辅佐朝政,竟利用身份之便蒙骗太子和群臣,简直是国之蛀虫,该杀!”明鸿武暗暗咬牙,陆宇轩身为国师,本应辅助朝廷,却为了一己私利,与龙傲惠勾结,蛊惑人心。
在明鸿武看来,陆宇轩的行为不仅亵渎了国师的神圣职责,更是对太子和朝廷的极大背叛!
“蔡熙?城防营居然集体倒向河南王,这可不妙!城防营关乎京城安危,如今落入他们手中,局势愈发严峻,一旦有变,京城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明鸿武心中一沉。
城防营掌控着洛阳城的安危,如今却被龙傲惠拉拢过去,这让太子一方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一旦发生变故,龙傲惠便能轻易掌控洛阳城,后果不堪设想。
“杨蒯也参与了!什么?理由居然为了官位!从一品还不够吗!”明鸿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朝廷重臣,竟为了区区官位就与河南王勾结,这种贪婪和短视让他感到无比心寒。
在他心中,杨蒯本应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如今却为了一己私欲,置国家和百姓于不顾。从一品的官位在朝中已是极高,可杨蒯仍不满足,为了更高的权力,不惜背叛朝廷,实在是令人不齿。
“宫珍宫相爷,你虽然是河南王的舅舅,但你更是大兴的国舅!陛下的臣子!安能行此叛逆之事!你肩负着辅佐陛下、治理国家的重任,怎能为了一己私利,背叛陛下,背叛大兴的江山社稷!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天下百姓的期许吗?”
他对宫珍的行为感到既失望又愤怒,本以为宫珍会以国家为重,没想到他还是陷入了权力的漩涡。
当听到河南王的种种行径,明鸿武更是痛心疾首,“河南王殿下,你乃堂堂皇室血脉、大兴亲王,居然会如此无国无家,无君无父!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和百姓的供奉,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妄图谋逆,你将置祖宗基业于何地?将天下苍生置于何地?”
在他眼中,河南王龙傲惠的行为简直不可饶恕,这种背叛不仅是对皇室的不忠,更是对整个大兴的背叛。
“狼族!你们居然撺掇狼族劫掠洛阳周围!不知道会生灵涂炭吗!百姓何辜,要遭受这样的劫难!”明鸿武的内心被愤怒填满,龙傲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勾结狼族,让无辜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狼族的劫掠会让无数家庭破碎,百姓流离失所,这是明鸿武绝对不能容忍的。
“贼子!贼子!一群贼子!”明鸿武在心中怒吼,这些人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不择手段,全然不顾国家的安宁和百姓的死活。
虽然在心中痛骂,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每一颗珠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缓缓滑过,发出细微而沉稳的摩挲声,试图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
他深知,此刻绝对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否则不仅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太子和整个朝廷。他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应对之策。
陈安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明鸿武内心的惊涛骇浪。
明鸿武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和担忧,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时不时轻轻点头,装作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随着陈安的讲述不断变化,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在心里默默分析着陈安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思考着如何将这些信息转化为对太子有利的情报,同时也在寻找着陈安话语中的破绽,以便在之后的谈判中占据主动。
待陈安说完,明鸿武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利弊。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书房的窗边,望着窗外那棵古老的银杏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安儿,”他背对着陈安,声音平静而沉稳,“这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河南王殿下的想法,倒也有几分道理。”他微微转头,目光从镜子的反射中看向陈安,“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心里清楚,绝对不能让龙傲惠的阴谋得逞,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太子,让太子早做准备。
陈安心中有些着急,上前一步说道:“岳父大人,如今局势紧迫,若不尽快行动,恐怕错失良机,被松林派反制。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扭转乾坤!”
明鸿武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安儿,莫要着急。为父并非不愿相助,只是如此大事,怎能没有周全的考量?”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这样吧,你安排个时间,为父与你一同去拜访河南王殿下,当面听听他的详细计划。”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稳住陈安,同时争取时间向太子汇报情况,制定应对策略。
陈安听了,心中大喜,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岳父大人肯出面,此事定能成!小婿这就去安排。”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准备离开。
“安儿,”明鸿武叫住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记住,此事关系重大,切不可泄露半点风声。”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警告,语气也变得格外凝重,实则是怕陈安冲动行事,坏了他的计划。
陈安连忙点头:“小婿明白,定当守口如瓶。”说罢,便匆匆离去,脚步轻快得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明鸿武望着陈安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满是对这个女婿的惋惜。
他知道,陈安本是个赤诚之人,只是有些浮躁罢了,凭他的一腔热血,定能有所作为,保家卫国,成为一代良将。
可如今,却被龙傲惠蛊惑,陷入这凶险万分的权谋漩涡。
“唉,安儿啊,你怎就如此糊涂。”明鸿武喃喃自语,脸上满是不忍。
他深知,陈安满心以为自己是在为朝堂正义而战,却不知龙傲惠的野心一旦膨胀,带来的将是生灵涂炭,大兴的江山社稷也会岌岌可危。
明鸿武独自在书房踱步沉思,书房内寂静得能听见他沉稳的脚步声。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进来。”明鸿武沉声道。
门缓缓打开,明忠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老爷,杜逸尘杜少爷前来拜访,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明鸿武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他深知杜逸尘与太子龙傲华关系匪浅,这或许是个传递情报的绝佳机会。
他快步走到书桌前,迅速铺开宣纸,提笔蘸墨,笔锋游走间,一封密信跃然纸上。
他将信仔细折好,装入信封,递给明忠,郑重地说道:“你将这封信亲手交给逸尘,务必叮嘱他,他人我就不见了,让他尽快将信呈给太子殿下,此事十万火急,容不得半点差错。”
明忠双手接过信,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老爷放心,定当完成任务。”说罢,转身迅速离去。
明鸿武望着明忠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封信能及时送到太子手中,让太子有所准备,化解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
片刻后,明忠返回书房,向明鸿武复命,告知信件已顺利交到杜逸尘手中。
明鸿武微微颔首,紧绷的神经却丝毫未放松,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与龙傲惠的会面是一场鸿门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为了大局,他必须深入虎穴,摸清龙傲惠的底牌,同时也想办法将陈安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
陈安离去不久,又匆匆折返,脚步急促地再次踏入书房,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岳父大人,真是巧了!河南王殿下刚刚派人来邀,说是今日便请我们前往他的府邸,共商大事。”
明鸿武闻言,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他明白,这恐怕是龙傲惠迫不及待想要推进计划,打乱了自己原本的节奏。但此刻,已然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既然如此,那就收拾一下,即刻出发。”明鸿武沉声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陈安听言大喜,虽然之前诸事不利,显得颇为“拉胯”,但如今不仅自己高升成为城防营主帅,又成功将明鸿武拉拢过来,想着自己在龙傲惠的团队里话语权必将更大,日后定能大展宏图。
他的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