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住的房间,谢珏忽然唤来了徐江。
定胜糕颜色绯红,馅料细腻而不干涩,是夙洲有名的民间小吃。
他猜测七弟定会爱吃,买的时候也顺带给八弟带了一份。
可听两人这般嘀咕,他从前歇了许久的心思又冒了上来,最终这定胜糕也没有送出去。
他还是觉得,七弟不是七弟。
徐江刚刚踏入屋内站定,便听到男人低缓的嗓音问道:“徐江,如若给你暂时转变性别,你会做些什么事,让别人信以为真?”
徐江看了看自己五大三粗的身材,脑补了一下自己扮做女人的样子。
侍卫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道:“改变自己的行为和装束,交女性朋友,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女红刺绣。”
谢珏轻笑:“这些太浅显了,你能做别人也能做。”
徐江又想了想,臊得脸颊一红:“学着闺秀们的做派,抚琴赋诗,穿得花红柳绿,整日搔首弄姿,好勾引个如意郎君。”
谢珏又笑,“如若有了如意郎君,家人逼婚,不嫁不行呢?”
徐江微怔:“身份是假的,假女人又怎么能成婚?先拖着,做做样子让别人先放下戒备。”
谢珏脑海中的记忆开始倒流,仔仔细细将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下。
七弟虽不是饱学之士,但功课在皇子之中也算是佼佼者,整日却装出一副不学无术、酒囊饭袋的样子。
七弟赢了科考,却反其道而行之,毅然退出京城这个权利和旋涡中心,想要到地方去做一个小官潦草一生。
谢珏还曾论起七弟长相娟秀,男生女相,她马上就要了两个妾室带走,令他认为七弟是个纵情声色之人。
后来,他发现七弟没有喉结,这日夜里,隔壁马上就传来听之酥骨的娇喘之声,令他整夜难眠。
行动如此迅速,倒像是……见招拆招,欲盖弥彰。
思及此,谢珏意识到,这个七弟不但擅长混淆视听,还做的一手绝顶的障眼之法。
谢珏修长的手指捻起红豆定胜糕,眼眸深邃而明亮,脑海中充满了各种思绪,久久无法平静。
……
谢潇不知自己的身份已再次被谢珏起疑,但她从与谢谦的谈话之中意识到,自己再不能坐以待毙,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与其等着别人来戳穿,不如自己主动谋一条后路。
八弟接受考验的第二轮,是为芦先生贴身侍奉端茶倒水。
所以芦先生考验谢谦的目的也就很简单,是否尊师重道,是否求知若渴,是否好学不倦,仅看一个皇子愿不愿意放下尊严,为自己洗衣服和贴身侍奉便能了然了。
不得不说这个芦先生对人性的把握极其透彻。
考虑到芦先生已经听从谢珏的建议,不再提起收她为徒的事情。这次谢潇若想拜师,就只能重新来过。
这次她直接越过谢珏。
可这个老头是享誉天下的文人大儒,一辈子阅人无数,有钱的、有权势的大官他都见过,谢潇考虑着自己做些什么事情能打动他?
她在书院中转悠了几天,最后还是将目标锁定在了表面沉稳实则顽劣的韩策身上。
但是这个小孩哥也不好糊弄。
韩策道:“师公是最疼我的,你若想找我帮忙,就必须得拿出来点诚意。”
谢潇挑眉:“我可以给你钱。”
韩策摇头。
“我可以给你买礼物。”
韩策又摇头。
谢潇弯下身子,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你凑近点。”韩策看了看四下无人,朝她招招手。
谢潇将耳朵凑了过去,小孩哥嗓音甜糯糯的,语调还带着一声奶气:“我要你带我——下山玩!”
她忍俊不禁,“就这么简单?”
韩策轻嗤一声:“于你来说简单,于我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书院只要不是课时,人人都可以出去,唯独我不能出去。爹爹和娘亲怕我惹祸,下了死命令,将我禁在书院里不准出去的。”
谢潇眉眼弯弯:“想必你曾经惹过什么祸事喽?”
韩策一脸愤慨,“也没什么祸事,就是偷偷潜入过衙官的牢房,偷偷释放过几个囚犯而已。”
释放囚犯,而已?
谢潇属实也被惊到了:“囚犯可都是贻害四方之人,你为何要放他们出来?”
韩策撇了撇唇,道:“我没想放他们出来,只是想试一试我新学的开锁技艺怎么样。”
她再次震惊:“你还精通鲁班之术?”
韩策自豪道:“也不算精通,师公房里有几本禁书,我研究了之后就对开锁起了兴趣,书院的锁已经被我开遍了。我听人说官衙牢房里的锁是最坚固最复杂的,所以我就想试试。”
谢潇忽然明白了韩策的父母为何不允许他下山。
小小年纪靠自己的琢磨都能打开官府的牢房,扰乱监狱释放囚犯,若是任由其野蛮生长,可如何得了。
恐怕天下都得大乱。
想不到这个韩策年纪轻轻,却是个善于钻研的天才。
她道:“你若想下山去作乱,即便你答应帮我,我也不会同意。”
韩策知道自己出门一趟很难,也降低了要求:“我哪都不去,就想出去吃顿好吃的,再去逛一趟花楼就行了。”
“你倒是有凌云壮志。”谢潇眯着眼睛笑道:“才八岁,就想着逛花楼?”
“我不喜欢歌姬舞妓,但是想去看看花楼是什么样子。”韩策双手拢在褴衫的宽袖之中,煞有介事道:“听说夙州城中有个名叫绛寒的头牌娘子长得很是漂亮,这帮文人整日赋诗赞颂她的美貌,我也想去看看这个绛寒,到底有多漂亮。”
谢潇没忍住,笑了一声。
“成。”
她挠了挠秀挺的鼻尖,“不过你若想出去,就得什么都听我的,不准偷溜。”
“一言为定。”
韩策抬起眼眸,里头是止不住的兴奋与期待:“我绝对不会偷溜。”
半个时辰后,谢潇身后领着穿着粉裙又涂了脂粉的韩策,顺利混出了青松书院。
韩策犹在嫌弃自己这身又窄又小的装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谢潇道:“只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若敢偷跑,我立刻去报官抓你!”
韩策瞪视她一眼,小腿跑得飞快。
张响跟在身后,有些担忧:“公子,这位韩公子可是被整个书院下了禁止出门的禁令的,您就这么带他出门去,来日惹了祸,您就不怕芦先生怪罪?”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谢潇看着韩策的粉裙背影一路疾跑的样子,就忍不住眉角上扬:“若想讨好芦先生,书院上下也就这个小孩儿的话好套些。”
张响不以为然:“您如今已有官身,殿下不会同意您留在这里,您就别大费周章了。”
谢潇回眸,眸中有一丝警告的意味:“我让你来,是让你看着韩策的,你若敢回去告密,今后便直接回太子亲卫营当差便是。”
张响面色一紧:“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