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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鹏被吴天推了一个踉跄,忍不住出声抱怨:“哎呦,你这人好没道理。在下虽是揽活计,却也是好意出言提醒。你怎么骂人啊?这世道本就是如此。

为官者,醉生梦死。读书人,挨饿忍饥。穷经皓首,不抵世袭传家。忠君报国,败于阿谀拍马。

皇亲国戚,只知权衡利弊。王侯将相,皆在装聋作哑。

坐贾行商,唯利是图,不识礼义廉耻。出将入相,贪恋权势,罔顾三纲五常。

天下之人,谁人不道:仕途难行钱作舟,上官不克色为媒。真小人当面光明磊落,伪君子背后口蜜腹剑。

你这人不懂人情世故吗?”

吴天微微一怔,略一琢磨,觉得书生说的话有几分意思,可还是言道:“你说的也只是个例,不是常态,做不得数。”

吕鹏面露讥笑:“哼……

文武百官,金银满库,谎称食不果腹。黎民百姓,衣不蔽体,举债挥霍无度。

这魑魅魍魉的世道,圣人穿华服讲道,百鬼披锦衣夜行,人心无不充斥着虚伪和假善。

不然世人岂能纷纷默不作声,不闻不问?皇家之人都默许如此,这还不算常态吗?”

吴天惊的无以复加,他知道这个天下很不如人意,可是也没想到南齐已经腐朽到了如此程度。

现如今连吴国这个刚立国的新朝,也被读书人说的如此不堪!眼前这书生明里暗里分明是连他一起骂了。

吴天定了定神,拱手询问:“那依兄台之见,如想告官的话,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了?”

“在下也就是该劝的劝,真劝不动,诉状一钱银子一份,代打官司,一两银子起步。”

吴天仔细一想,觉得如果亲自出面,万一被人认出来,恐看不透其中的连带关系。

遂没有犹豫,掏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好,我便烦请兄台代为打这场官司。”

吕鹏笑嘻嘻的收了银子,言道:“好好好,老爷这边请!在下在一旁支了摊位。

您只要言明诉求,待我写了诉状,这就随您一起击鼓鸣冤。不知老爷今日前来,是想状告何人何事啊?”

吴天朗声言道:“告金陵贾家族人,假借牙人之名,兜售土地,骗取钱财。

再告金陵府尹贾勇渎职枉法,断案不公,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吕鹏一张脸由笑转惊,片刻后已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笑意。

只见这人将银子还给吴天,叹道:“这官司我接不了。”

吴天冷笑一声:“你也怕了?先生刚才说了那么多,怒斥天下不公。我还以为是个仗义执言之人,原来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而已。”

吕鹏沉默片刻,感叹:“非也非也,不是在下怕死。是明知不可为,为何还要为之呢?我辈读书人虽然迂腐,可也不是傻子呀!

想当年,吾也曾欲慨然而行,怎奈心有牵挂。实非我今日欺软怕硬,然,家中老母悲白发,红颜逝青丝,孩儿翘首盼,寒冬无炭钱。我唯有仰天长叹,放下尊严,干这个讼师糊口。

年少时求学,谁不曾想效仿先贤游历山川,怎奈现如今而立之年,举目彷徨、度日维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像客官您啊,明知道是打不赢的官司,还非要打。

当着衙门一堂正印,状告府尹本族。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拿头撞南墙吗?

贾家哪有好人啊?兴许是又坑你们外地来的人了吧?哎,他们家都是那路货色。架不住有权有势,要不还是算了吧?告啥官呀,活着便好。”

吴天也不为难此人,说道:“那既然先生不敢接这官司,也无妨,替我们写一纸诉状如何?”

吕鹏思量片刻:“这……成。一钱银子。说吧,具体什么事?”

吴天说了事情经过,吕鹏沉着脸写完了诉状,让其签字画押。

吴天摇了摇头,言明非是本人,让孩子署名。

书生颇为不解:“您不是苦主啊?那出的哪门子头?”

“不是苦主便不能出头吗?”吴天简单明言孩子身世,只说自身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吕鹏得知眼前这小男孩是烈士之后,神色慎重的坚持不肯收润笔费,还一个劲儿的相劝:“客官,要不真还是算了吧?

这孩子家里只有一人了,老母亲又刚刚离世,你们以民告官,要是败诉可是同罪。别再绝了后,岂不是寒了军中将士们的心吗?

当朝吴家虽然不一定多好,但风评比姜家强太多了。万一咱们往后能吃饱穿暖呢,活着不好吗?”

吴天摇了摇头:“终归要试一试这天下到底能不能换新颜。”

吕鹏迟疑半晌:“哎,罢了。这案子,在下接了。”

吴天一愣,大为不解:“你刚不是还害怕吗?”

“不是怕,我是不愿做傻事。只是这孩子是烈士之后,在下不忍见他败诉后丢了性命。

我长年混迹于府衙,和师爷颇有交情。即便官司败了,也能保这孩子一条小命。不能眼看烈士绝后啊!”

“状告府尹,你以后如何在圈子里吃这碗公门饭?”

“无妨,听说朝廷要开科取士,在下打完这最后一场官司,便准备考取功名去啦。”

“你想成为方才口中那些素餐尸位中的一员?”

吕鹏笑道:“改变不了那便加入,不丢人。这年头只要黑了心,做点什么缺德事不能吃饱饭?

在下要是当了官,不敢说绝对不会贪赃,但心中自有底线,定然不能枉法。”

吴天定定的瞧着此人:“你刚说你叫什么来着?女有个鸟?”

书生一声怪叫:“吕鹏,双口吕,大鹏一日同风起的鹏。好家伙,让您给我起了个倭国畜牲名字。这官司得加钱啊!”

“……倒也言之有理。”

吴天蹲下身,冲着孩子说道:“别怕,随这位先生去击鼓鸣冤,你上了大堂实话实说。府衙断案许人围观,叔叔我会在堂外亲眼看着,你大胆去。”

陆轻侯神色紧张,大为迟疑。他年纪虽幼,却是不笨,早前见这位叔叔能认出军功勋章,方才跟着来此地。

眼下见其又不出面了,心中有点担忧和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