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帝性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下定决心由太子去做,他便不会再插手。
父子两个相亲相爱的吃完午饭,各自小歇,齐帝将手腕上的草珠子取下来,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一个一个看的仔细。
圆润无瑕,没一点儿木屑,穿线链接处也做的圆润。
旧的那串在一旁放着,两串对比,新的比旧的好看一大截。
“找个盒子,小心收起来。”
壮公公心里想着事,反应慢了半拍。
他小心将旧串珠请下去,这才刚转身,便察觉串珠有异,壮公公定睛一瞧,可不得了。
珠线已断,珠子脱出!
眼瞧冷汗冒了一脑门,壮公公用了这辈子最强的应对能力
回过身啪嗒一跪。
他哭丧着脸,懊恼又难过:“陛下,奴才手贱,忍不住偷盘了两下,劲儿用大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断裂的串珠托于头顶。
齐帝一个起身,看着断裂的线,哐哐踹了两脚。
“狗奴才!”
齐帝现在心情好,肥公公在齐帝心里有几分情面,壮公公是肥公公的徒弟,算半个儿子,齐帝没想要他的命。
“滚出去!二十板子。”
壮公公那叫一个诚心悔过:“奴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珠子对陛下和殿下来说意义独特,奴才帮陛下重新串起来,去与殿下请罪,绝不让殿下误会了陛下!”
齐帝来回走动:“把珠子放好,自己去挨板子,不准告诉太子。”
壮公公立刻应下,自去请了板子。
出了宫殿,壮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看着手中断裂的串珠,心里庆幸无比。
这串珠子年份到了,穿线是自然断裂,他主动揽下这份罪责,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太子。
陛下之前忽然提及的边疆匈奴之事,那时他答国内繁荣昌盛,陛下却说他被教的不到家。
今日太子与陛下争执,壮公公一下明白陛下为何说他被教的不到家。
原来那个时候陛下心里想的便是各地驻军抽调去边关,恐无法控制整个江南为太子托底。
父子情谊可见厚重。
两人冷战的五天,这串珠陛下日也盘夜也盘,壮公公深知串珠是陛下与太子亲密的象征物件。
串珠到了年份,亏太子殿下来的及时换了新的,父子重归于好。
但凡串珠在太子来之前断裂,陛下说不得要被长安城梅岁安那番话影响,心里落下隔阂。
如今的情形,是最好的,何必再让这串断裂的串珠为父子情蒙上阴影。
珠子是在壮公公手里断的,他怎样都会被迁怒,不如自己担下来,让太子殿下欠下一个人情。
壮公公过了这一关,重重呼出一口气,他与伯劳私下有联系,可不能白瞎了这次向太子示好的机会……
齐帝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心情,召出黑卫吩咐:“往边关传一封信,给上官大元帅。”
元帅是外放军权的最高领导人,总督对外战争的一切事务,只受皇帝调遣。
传信不传旨,可见机密。
就如六年前,齐帝愿意以祖陵陪葬品为太子托底,如今亦然。
*
祁元祚与齐帝分开回去康平宫见了甘兰棠。
甘家小姐眸中爱慕更深,还有点点忧虑,她轻轻行了半礼,言语磕绊
“殿下……”
伯劳为太子奉了消食的茶,为了陪陛下,殿下今日上午的食物摄入量过多,若不消食,午睡后定要难受。
山楂神曲麦芽茶煮出来和中药的味道差不了多少,祁元祚不太喜欢,用了一两口,等甘兰棠的后话。
“殿下大爱无疆,想为奴隶开一片青天,可事有轻重缓急,若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岂不得不偿失?”
听了谏台之论,甘兰棠如众人一样,终于明白了太子的目的。
她一边欣喜太子殿下正是她心中的太子殿下,一边担忧太子殿下骑虎难下。
爷爷向他分析过江南局势,若奴隶真的站出来告状,太子无法作出漂亮的回应,岂不把自己弄得不上不下?
今日殿下太过高调了。
祁元祚正眼瞧她一眼
“是甘公的意思,还是甘姑娘的意思?”
甘兰棠:“都有。”
“上次孤的问话姑娘还记得吗?”
甘兰棠想起来,是平文楼里问她船妓的事。
“臣女当日回来了解了此事,知道了六年前平浪湖沉尸引起吴县疫情,沉尸数量多,身份皆为船妓,臣女知世道艰难,可是天下不平事这么多,殿下难道全要管吗?”
“殿下当日还问,入逍遥楼者花费不少于百两,平文楼却是三十文,为何价格相差甚大。”
“臣女问了爷爷,爷爷说,逍遥楼是对权贵的,平文楼是对中下层人的。”
祁元祚:“还有呢?”
甘兰棠不明所以:“还有什么?”
祁元祚盯着她看了几息,敷衍一笑:“看来甘姑娘还是不明白。”
“甘姑娘回去问一问甘公,就说是孤让你问的,想必甘公会给姑娘一个答案。”
伯劳对太子情绪有了一定把握,心知太子殿下不耐再交谈,立刻起身礼貌的请甘姑娘离开。
甘兰棠失落的回去了。
祁元祚轻轻叹气,平文馆花销最低三十文,就可以享用美色、饭食。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可以为了十几文而卖身。
这是乱世的价格!
江南一片繁盛,娼妓价格却如此低廉,证明大多数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造成了极度畸形的贫富差距!
如此最多百年,大齐将摇摇欲坠,王朝将走到末尾。
甘兰棠与大皇子在园中擦肩而过,大皇子一身血气,神色带煞,冷冷一瞥甘兰棠,森寒之感瞬间笼罩了她。
甘兰棠压下惊意,忍不住驻足看向他的去处。
“是刺客之事有结果了吗?”
她听说大皇子今日在西市口抓刺客。
伯劳笑盈盈的揭过话:“奴才也不知呢,姑娘回去可以问问甘公。”
大皇子一走进门就被太子嫌弃了
“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儿?”
大皇子自己闻不出来
“去地牢审了死士,骨头真硬。”
“父皇让苏将军把司马徽交给了我,我听你的,没有管他。”
大皇子站在门口散味儿,他的审讯手段还是上辈子的太子教的,拔牙断胳膊断腿三连招。
三招过后,就是任人宰割的烂肉。
“真的不再审审?苏将军说抓住司马徽的时候他手里有望远镜,死士与他脱不了干系。”
祁元祚:“不审,耗着,明日过后放了他。”
钓出司马徽是为了告诉父皇,司马家也不清白,要小心着。
放了他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只一个司马徽怎么够,他要整个司马家。
大皇子犹豫一会儿:“我在江南有些人,他们查到小环山附近不对劲儿。”
他隐晦的暗示:“会妨碍你吗?”
祁元祚惊异的看了他几眼,这几年小环山一直有人监视,一共两批,一批是司马家的人,还有一批他以为是官府的人,没成想是大皇子的人。
细想一下,便想通了。
六年前司马徽围困他的时候,小环山林子里的确出现几个非官府人,这些人不想取他性命只是跟踪。
发现他对他们有敌意就撤退了,后来再没出现,祁元祚后来没有细究。
估计是大皇子出宫建府后,派来查司马家的人,不知怎么查到分身头上了。
他在小环山设的棋就为了等明日成势,这步棋藏了六年没人发现,如今被发现,也碍不住什么了。
“只要大哥不出手阻止,便没有妨碍。”
第二日。
平文楼文娘上血状书,告崔家一小厮强卖发妻,与她一起的是九十八人身披白麻丧衣,在苏州府衙前,要求重审当年宋府二十八房案,及六年前平浪湖沉尸案。
他们自称是当年枉死者血亲。
带头人是,陆持。
各家终于坐不住脚,崔家家主崔容声,拉着礼单急匆匆前往行宫求见陛下……
六年前的事绝不能深查!一旦深查,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五大姓!
平浪湖沉尸的死因,有大秘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