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山寨。
一处刚刚被打扫出来,还有些凌乱和逼仄的大堂里,头目们齐聚一堂。
他们这些人原本盘踞在山阳附近的阴岭上,只是前些日子被连云寨的人打破了山寨,走投无路之下才投了离山。
然后自然是山寨之间最为常见的反目与吞并,弱肉强食,本就是山上的道理。
只是如今他们想起连云寨那些人难免还会有些后怕。
他们虽然在山上比连云寨那些家伙盘踞的要久,可连云寨里既有魏横这样的狠辣人物,也有叶玉这样的多智之人。
他们这种寻常的占山为王之人,如何是那些人的对手,自然是被人轻而易举的赶了出来。
只是说起来轻巧,当时的情况如今想起来还是危险的紧。
他们原本的山寨虽然说不上固若金汤,可也是占据了山间的险峻陡峭之地,而连云寨那些人,只用了一夜就打破了山寨。要不是他们早早的就在山寨里安排了退路,那多半一座山寨都要被人瓮中捉鳖了。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大家都是山贼,可连云寨的人对付起他们这些某种意义上的自家人来,反倒是要比官府更加狠辣。
正堂上,一个矮胖的汉子坐在上首,身上裹着一匹蜀锦,在那里左右摇晃,摇摇摆摆。
他嘴角高高翘起,先得一地以自守,又得一笔送上门来的横财,看来果然万般皆有天意。
「没想到新来此地就有了个大收获,如今看来这里还真是咱们的福地。」胖子哈哈大笑。
此人就是如今这座山寨的寨主,被连云寨赶的像是丧家之犬,他此时还能嬉笑自若,倒也不得不说是个人物。
「多亏寨主英明,那个商人递上的过路费才几个钱,和这些蜀锦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咱们把这些蜀锦拿出去随便卖卖,就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堂下有人附和道。
裹着蜀锦的矮胖汉子得意洋洋,显然对于手下的奉承极为满意。
「咱们先在此地稳住阵脚,连云寨那些家伙这么嚣张,早晚会出事情。到时候不用咱们出手,自然会有人帮咱们料理他们,咱们只要抓住时机,到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新仇旧恨,一起报了。」矮胖汉子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那个连云寨的寨主冷痕跪倒在他身前。
堂下众人哈哈大笑,虽说如今要是那个连云寨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多半会吓的连手抬不起,更别说举刀相向了。可自家寨主的面子自然是不能拂了。
寨主最是记仇,他们在山寨里混了这么久,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自然是因为他们每一个都已经早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那种只知武勇的莽夫,早就被自家寨主送上战场去磨炼了。
众人正在堂上大笑之时,一个原本守在门外的喽喽忽然跑了进来,「寨主,有人,有人闯山。」
原本哄闹的大堂之中立刻鸦雀无声,矮胖汉子面色一变。
「是,是连云寨的人追来了」胖子的声音有些发抖,只是没有人嘲笑他,堂上之人都是心有戚戚,当日阴岭一战,实在是让他们害怕到了心底。
「不,不是连云寨,只,只有一个人。」
堂上众人松了口气,只是一个人,即便是冷痕来了又如何他们人多势众,即便是堆也能把冷痕堆死。
「慌什么,当日咱们战败不过是因为大意了些,要是真的是明面上打上一场,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之数。本寨主不是教过你,遇到事情要有静气,要有那泰山崩啥来着」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堂下有人提醒道。
「对,对,面不改色。」胖子盯着那个闯进来的山贼,似乎十分痛心他的不学无术。
「寨,寨主,不是小的谎报军情,实在是那个人邪门的很,也不见他有啥动作,咱们山寨的人就都倒地不起了。」
胖子瞪了他一眼,「歪门邪道,要是你敢乱我军心,小心山寨里的军法伺候。」
他从台上缓步走向门口,「咱们一同去看看,就当是找个乐子。」
堂上众人应了一声,山寨上下百余人,都是见惯了血的厮杀汉,从山寨建立以来,除了连云寨那帮杀胚,还真没怕过旁人,何况如今知道了对方只有一人,就当是看个热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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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山寨门口到山寨的议事大堂之间,有一条长长的石阶。
自下而上,约有千级。
最高层处,已经有几十名山贼张弓搭箭,下指正站在石阶之下,准备登上石阶的麻衣人。
麻衣人微微抬头,望向石阶尽头。
此时那个矮胖的经带着堂中的手下凑了出来。
同样是自上而下的看向那个形单影只的麻衣人。
他也想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如此大胆,只一个人就敢闯他的山寨。
难道当日败给了连云寨一阵,就真的把他当成泥捏的了不成
「你是何人为何要闯我山寨」胖子喝了一声。
麻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脚,开始迈步登上石阶。
此人身法诡异非常,分明只是踏上第一个台阶,可眨眼之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十几层台阶之上。
站在台阶上的刀手扑向此人,只是还不等他们近身,便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毫无征兆的扑倒在地。
眨眼之间,麻衣人已经踏过了过半的台阶。
色凝重,悄悄示意身边的弓手。
被几十张弓弩瞄中,加上他们又是居高临下,即便此人有些武艺,也绝对逃不过自家这乱箭之下。
麻衣人忽然开口,嗓音不大,却让他们听的清清楚楚。
「这么轻易就怕了,真是无趣。」
矮胖汉子跺了跺脚,如今山寨的人都在这里,他自然不能落了面子,他愤怒的用手指着半山腰的麻衣人,「等会儿把他给我射成马蜂窝。」
麻衣人一笑,一脚落下,脚步略重,一步之下竟然跨过了半数石阶,相距山顶不过还有十余个台阶。
「放箭。」
矮胖汉子怒喝一声,下一刻,箭如雨下。
麻衣人不闪不避,微微抬头而已。
满天箭雨相聚他只有一步之时,骤然悬停在他身前。
在他身后,有一条肉眼不可见的剑气长河。
只是当中剑气丝毫不动,似乎是被这个麻衣人刻意所操纵。
麻衣人抬起手,长河之中剑气涌动,被固定在半空之中箭矢随意之间就调转了方向,骤然射向那些聚在山顶的山贼。
箭上带着剑气,被那些箭矢所瞄定之人,没有一个能躲过这些箭矢。
只是箭矢满天,却是独独给矮胖的山寨寨主留下了一片空地。
倒在地,看着那些自家兄弟的一个个凄惨的死去。
麻衣人静静的站在石阶上,目光之中露出些怀缅的神色,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他出门在外第一次出手,没想到对付的竟然只是区区几个山贼,要知道在那南楚的剑庐里有多少天下知名的剑客都以能和他交手为荣。
毕竟他身上背着的是那个天下剑术第一的剑神之名。
南楚剑神,楚难归。
楚难归迈步上前,走到石阶之上。
他低头俯视着瘫痪在地,动弹
不得的矮胖男子。
「你,你是为了今日那个被我们抢劫的商贾。」胖子言语不清,显然方才的一幕实在是让他心神震撼,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何可以可怕到这般程度。
即便是传说之中的剑阁高手,也不该有如此厉害。
楚难归摇了摇头,「所谓的公理正义,许多年前我便已经看的清清楚楚。凡大张旗鼓持正义之名之人,多半不是伪善便是罪大恶极。」
「我上山,只是因为我想上山。反正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多走几步而已。」
矮胖汉子怒吼一声,猛然起身,既然知道无可幸免,倒不如奋力一搏。
楚难归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身后剑气如江河汹涌,将矮胖汉子裹挟其中,剑气如同锋利刻刀,一寸寸的撕扯着汉子的皮肤,汉子痛苦哀嚎,凄惨非常。
楚难归站在原地,仿若未闻。
他与这些人从不相识,至于为何对待此人
只是因为他曾经听那个爱读书的家伙念叨过一句书上的言语。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众人作恶,都该死。
可为首之人,最该死。
此时矮胖汉子的叫喊之声已经小了下去。
一身血肉,渐露白骨。
他随意挥手,将此人打到一边。以脚尖挑起地上的一只箭矢,然后将箭矢随意抛出,裹着剑气的箭矢击打在岩石之上,带着零星的火星,撞到不远处山寨的议事堂上。
议事堂猛然火起,加上被他用剑气一激,风助火势,整座山寨里火势立刻连成了一片,如同一条火龙,骤然之间咆哮天际。
山脚下的中年商人始终撑着一口气,从楚难归与他言语到山上火起,其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汉子看了眼山顶的漫天火光,缓缓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