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瑾莞尔一笑,撒娇道:“爹,您放心,若有事女儿第一个告诉您。”
何氏语气轻柔:“瑾儿,娘只希望你平安喜乐,别再受委屈。若是有合适的人,娘也希望你能考虑考虑,别一个人扛着。”
苏时瑾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娘,女儿知道。”
脑中不由闪出一张脸,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若是与他共度余生,应是极好的事吧。可她与他,身份如此悬殊,若想在一起应不是易事。
见她走神,苏继平轻咳一声:“瑾儿,在想什么呢?”
苏时瑾回过神,笑着敷衍过去,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贴心话,才将他们送出府。
马车缓缓行在朱雀街上。
夜幕初垂,九霄阁灯火璀璨,金箔雨空中纷扬,引得路人驻足。
苏继平撩开车帘,目光落在阁楼高悬的木槿灯上,若有所思。
“老爷,要不进去看看?”何氏轻声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苏继平心中一动,想起方才女儿说起听戏散心。
苏继平点点头,吩咐车夫停车。
二人步入九霄阁,正赶上《琼华传》的第三场。
戏台上,旦角眉眼间竟与女儿有几分相似,何氏看得心头一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斜对面的包厢,隐约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倚在湘妃竹帘后。
瞧着像是熙王殿下!?
那次他亲送瑾儿回家,还有那封让老爷子改了主意的信。
苏继平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熙王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他压低声音对何氏道:“夫人,你可瞧见斜对面包厢里坐着的是谁?”
何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熙王殿下吗?他怎会在此处?”
苏继平神色凝重:“瑾儿今日来听戏,熙王殿下也在此处,这未免太过巧合。我担心瑾儿与他……”
何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拍了拍丈夫的手,柔声道:“老爷,您想多了,可能就是巧合。”
“如今京中流言四起,若瑾儿与熙王殿下有所牵扯,只怕会惹来更多非议。我担心她卷入权贵纷争,难以脱身。”
何氏轻叹一声,握住丈夫的手:“老爷,瑾儿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判断,咱们就好好听戏吧。”
苏继平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戏台上。
此时,戏中主角苏琼华,正以银针救人,眉眼间与苏时瑾有三分相似。
台下掌声雷动,赞誉声不绝于耳。
何氏眼中泛起笑意,轻声道:“老爷,您瞧,这戏演得真好。瑾儿在舒县赈灾的事,被编成戏文,百姓们都赞她医术高超、心怀仁善。那些不好的流言,定会被这戏压下去。”
不过,何氏心有疑惑:女儿精通医术,她这个母亲却不知。
但这戏排得这般好,定是有心人为之。
若有心人是熙王殿下,只要瑾儿愿意,她做母亲的也是支持的。
老两口心里,其实隐隐猜到什么。
戏至终场,金箔雨纷纷扬扬,台下掌声如潮。
何氏笑着接过一片金箔,翻看背面刻着的“瑾”字,眼中满是欣慰。
“老爷,您瞧,连金箔上都刻着‘瑾’字。这戏排得如此用心,定是有人真心为瑾儿着想。咱们就随她去,少操点心吧。”
苏继平看着妻子温柔的笑,心中忧虑渐渐散去。
他颔首低声道:“夫人说得是,咱们回吧。”
……
沈家的小院,寂静了多日。
那日安顿下来,用过晚膳,余氏问了声,为何不见沈富?
得知沈富死讯后,余氏第二日便病了,这几日都未下榻。
因母亲生病,沈家人也消停了几日。
辰时时分,阳光照了进来,却驱不散这一片死气沉沉。
沈竹茹多日未出门,今日再也按耐不住,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寒风袭来,沈竹茹裹紧了那身灰鼠皮斗篷,一路向南。打算去几日前那家茶楼,听听如今苏时瑾被说成什么样?
一想到,苏时瑾遭人唾弃辱骂,她就兴奋不已。
沈竹茹并不知,沈家遭难是苏时瑾的手笔。她只知道,这个前二嫂,在沈家危难时,不出手相处,反而火上浇油。
天气越发冷了,她咧了咧嘴,寒风透过牙床上的缺口,灌了她一肚子冷风。
她妙龄少女,却无端豁了几颗牙,也是那贱人下得手。
如今,也该让那贱人,尝一尝流言如刀刺人心的痛。
一路穿行,途经朱雀大街,秋末寒风卷着金箔碎屑擦过她发间。
九霄阁门前人头攒动,鎏金戏牌高悬《琼华传》三个大字,刺得她眼眶生疼。
琼华传,京中何时有了这一出戏?琼华,这名字怎么听着,好像在哪听过?
她急忙上前打听:“请问这《琼华传》,演得是什么戏?”
那门口迎宾的伙计忙笑嘻嘻回:“这是咱们茶楼,新上的一出戏,说得是民女苏琼华赈灾救人的故事,小姐可要来进来看一看?”
沈竹茹摸了摸荷包,有些迟疑。
这九霄阁的茶,显然不是如今的她,能消费得起的。
那伙计似乎瞧出了她的迟疑,继续诱惑:“小姐不要犹豫了,这戏十分精彩。散场还会洒金箔,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抢到一块。”
“看戏还能抢金箔?那岂不是要亏钱?”
“谈钱财那俗物做什么?这故事,可是根据琼华县主,真人真事改编的。”
琼华县主?
沈竹茹这才想起:那日被赶出苏宅时,二哥曾告诫过他们,说苏时瑾被封了“琼华县主”,往后莫要招惹她。
一想到,这出戏是有关苏时瑾的,沈竹茹心一横,便进了九霄阁。
她攥着最便宜的竹筹,挤在一楼大厅的角落处。劣质脂粉味混着汗酸气,直冲鼻腔。
一场戏,不过半个时辰,便演完了。
原以为,她会被称为百姓口中,人尽可夫的荡妇。
却不料,她成了人人交口称赞的“琼华医仙”。
待戏散场,沈竹茹随着人潮,如木偶般跨出茶楼。
刚刚还烈日当空,这时候却飘起细雨。
沈竹茹浑身发抖,指甲在竹筹上掐出深痕,跌撞撞拐进暗巷。
绣鞋踩进水洼里,溅了一身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