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哥!他们跟上来了!”
“加快速度!万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陆宽脸色煞白,缰绳深深勒进虎口,急声朝队伍大喊。
后面的流民惊恐大叫,轰隆的车轮辗过路面,被烈日暴晒后的薄薄土层登时漫天扬起。
板车在蜿蜒坑洼的官道上摇摇晃晃,车身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即使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也是一阵黑一阵白。吴婆子和车上的几个大人死死把着车框,将孩童紧紧护在身下。
也不管是谁家的孩子,此时绝对不能落下一人。
韩安儿咬紧嘴唇望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的楚禾,还有呼吸急促,勉强睁着眼睛随着板车颠簸的阿奶。
他再一次感到无力和无助,他不想成为一直受保护的那人。
鼻头有些酸,可答应过阿姐,他不能哭。
陶雅雯一手抓着徐翠珍,一手抓着陶楚杰,左脚绊右脚地跌跌撞撞往前跑。
汗水早就湿透了衣服,眼睛被蛰得刺痛,可是不能停,脚下的震感越发清晰。
“他娘的!再也不穿这劳什子玩意了!”
猛地停住脚,陶雅雯将不停敲打腿弯的长刀转到前面,扯起裙子从中间割断。
“哎呀!你......你这孩子......”
扶着膝盖抽空大喘粗气的徐翠珍一看女儿这豪放做派,眼前又黑了一下。还好里面穿了褌裤,不然让人看去可怎么是好!
“三妹,你照看伯娘,刀我帮你拿!”
陶楚杰视线模糊,喉咙里腥甜一片,全凭意志力往前跑。跑了几步才发觉堂妹没跟上,忙扭过头,伸出汗津津的手去拿刀。
“不用!快跑!”
陶雅雯捡起碎布条将刀牢牢绑在腰侧,再次抓起两人袖子埋头往前冲。
“快!小梦你扶着你娘跑!保成你快上背!”
将女儿背上的包袱拿过来挎在脖子上,宋大飞转身往后跑。站定后半蹲在地,高声催促拄着木棍踉跄行进的任保成。
“大飞哥,我能坚持住......”
“别废话!”宋大飞将人一把托起,放上背后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追。
*
“他们就在前面!记住!人可以死。但药物和武器都要给我抢回来,当然,车马也是一样!”
大胡子眼里划过嗜血锋芒,先前的嬉笑被阴狠取代。手中的短柄大锤迫不及待地轻轻相击,震耳闷响声让人心脏骤停。
“杀!”
“杀!”
尖叫与怪叫声同时而起,高呼声如同夺命先使般传入众人耳膜。
心中绝望,可还是不甘心就这般死去。所有人死命迈开双腿,竭力摒除近在咫尺的大叫。
快些!再快些!
卫厚中混在队伍中间,和姚美丽相互扶持着往前跑,车上的儿子惊恐地哭喊。
“皮娃莫要哭了!抓紧你高爷爷,千万不能松手!”
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卫厚中脸上血色全无,费力靠近板车,将伸出手往外爬的儿子又强塞了进去。
“爹,娘!我怕!呜呜呜!”手脚蹬抓高老头,卫皮娃将老人踢倒后再一次爬上车框。
“杀!杀!杀!”
高呼声又清晰几分,卫厚中惊恐转头。只见数十辆板车滚滚而来,身后的流民惨叫着接连倒地。
看看凶神恶煞的追兵,再看看最前头的楚禾,卫厚中眼皮急速抖动。
只迟疑片刻,仿佛下定决心般,卫厚中一个箭步扑到车沿,将嗷嗷大哭的儿子抱在怀中。
“娃儿他爹,你这是?”一旁背着包袱跟着跑的姚美丽不解,娃儿好不容易有车坐,这怎么还抱下来了。
“不要多言,快走!”喉咙冒烟,卫厚中忍着头晕目眩,拉着媳妇的手就往旁边流民堆里扎去。
“厚中!你快回来!”
高老汉手中一空,眼神再次聚焦时哪还有一家三口的影子?
知道卫厚中害怕跟着队伍惹祸上身,可现在离群与找死又有什么区别。
“算了,由他去吧!说不定真能活下来呢。”
谢老头嘶哑着嗓子虚弱出声,下一刻,车轮越过深坑,一个颠簸袭来,人便栽倒在车里。
“老谢!老谢!”高老头伸手去拉,可摸到的是一手鲜血。
*
“你们先走!雷子,随我断后!”
耳鸣不已,风声和一阵高过一阵的哄笑辱骂声断续入耳。
抬眼看向重影叠叠的人群,陆宽将缰绳塞到楚禾手中,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路边。
楚禾姑娘心狠手辣,但好歹也稍通人情。身后的这些人可毫无人性,见人就杀,一路追过来是畅通无阻。
“好!”眼神决绝,没有半分犹豫,马雷努力平复杂乱呼吸,持刀立于陆宽身侧。
身后的覃远松和二弟相视一眼,也默默走出队伍。接着是高童,谢甲深,连躺在车上的肖粱满也挣扎起身。
缰绳交给妻子,陶三之和郭相言抽出砍刀。护着落后的人向前,二人决然等着追兵到来。
“三之......相言......”
崔婆子弯腰压住吐意,天还未完全黑透,可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无助地摇着头,捂着嘴无声呐喊,泪水早就湿了衣襟。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这是孩子们的抉择。为了自己这帮老骨头,也是为了小一辈。
“护好娘和孩子们!”
骡子疾驰而过,陶三之哽咽着冲泪流满面的徐翠珍大喊。
也不等媳妇回应,擦干眼泪,和走过来的陆宽等人一同走到路中央。
举刀,严阵以待。
楚禾心无波澜,直到陶三之也留了下来才皱眉。
自己是可以出手,可陆宽选择了自我牺牲拖延时间,这是个好方法。
总有人要牺牲的,陶叔为何还要将自己也搭进去?
因为这场祸事大概率是骡车惹的?还是其他?
楚禾不懂,前世选择和丧尸王同归于尽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善。她向来独来独往,这辈子有了阿奶她们也便足够了,过多牵扯太累。
“抓紧了!”楚禾心烦意乱地大吼一声,扯着毛驴大步向前。
身后众人流着眼泪,深一脚浅一脚地死命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