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权谋交锋
夜色沉沉，皇都的天空笼罩着一层灰蓝色的阴影，仿佛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九王府深院里，林轻歌披着一件轻薄外裳，正端坐于灯火通明的书房，仔细整理桌案上一沓沓宗卷与文书。旁边摆着几份写着暗号或夹注的手札，正是此前他们从林家祖宅搜集、并结合其他证据所破译出的关键内容。一旁的碧儿小心翻动纸页，时不时瞥一眼林轻歌苍白的面容，忧心不已。
“王妃，夜深了，您再这样劳神，身体恐怕吃不消……”碧儿轻轻劝道。
林轻歌头也不抬，只将一份卷宗合拢，低声回答：“白天里各方势力角力暗涌，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太子母子那边蠢蠢欲动，皇帝和刑部虽着手调查，但手段并不够凌厉。若我们不再加快步伐，把那些把柄和蛛丝马迹都连成一线，等他们先下手，就更被动了。”
她说得冷静，却掩不住眉间的疲惫。这一路走来，她几度生死，伤势虽已平稳，却远未痊愈。但她无法放下手头的事：顾家血案虽已昭雪，然而深层的幕后推手——也就是先前所说的“宫廷、外部合流的权臣集团”——还没被真正动摇。太子虽暂失兵权，却在暗中联合外部势力准备绝地反扑。一旦他们反扑成功，不仅林轻歌自身无法为顾家彻底雪恨，连萧靖寒也将身陷囹圄。更别提漫天流血、朝局崩溃的可能。
“常黎他们还未回来吗？”她忽而抬头问。
碧儿摇头：“还没有。不过根据之前传回的讯息，王爷派他带着部分暗卫去接洽几位关键大臣，想说服他们在临门一脚时与我们合作，力图在朝堂上掌控主动权。”
林轻歌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桌案上的卷轴整理好放入锦盒，正打算再熬些提神药汤时，门外突有侍卫敲门禀报：“王妃，王爷回府了，此刻正往书房方向赶来。”
她神情微松，忙让碧儿收拾散落的文书：“快，我去迎一迎。”
林轻歌踱步到正院回廊，见萧靖寒一身尘土，眉目间透着连日操劳的阴郁，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常黎与几名心腹亦随行在后，他们脸上虽带疲惫，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
萧靖寒瞧见林轻歌，立刻上前，声音低哑却流露关切：“轻歌，你怎么还没歇？都这么晚了。”
林轻歌迎着他，一边抬手替他拂去肩头尘埃，一边轻声道：“等你回来才能安心。况且如今局势越发紧张，我也睡不着。”她目光落在常黎身上：“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常黎随即抱拳：“王妃，我们今晚拜访了吏部尚书、户部侍郎，以及一位曾与顾家交情甚好的老将军。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皆对太子母子近来的动作颇为担忧。且暗示若九王爷能在下一次朝堂上当机立断，揭示更多证据，他们愿在关键时刻助王爷一臂之力。”
林轻歌闻言，神色略显欣慰：“这几位都是朝堂中的实权大员，若能争取到他们表态，太子的那群死忠就没那么容易翻腾。”
萧靖寒点头：“对。只是他们也有顾虑——担心皇帝对太子有父子之情，最后关头又软下去，亦或是牵连太多利益使他们卷入争端被清算。所以他们想见到我们更明确的行动与实力。”
说到这里，他偏头对林轻歌道：“他们其实也在赌。若太子母子真能压下风波，他们便会势必遭受报复；若我们能先发制人，把太子后路堵死，他们就会倾向支持我们。政治上的暧昧派就是如此，必须用斩钉截铁的雷霆手段震慑。”
林轻歌心思急转，转身向书房走去：“既是这样，那我们更得分秒必争。快里面说。”
几人步入书房，灯光下，碧儿与侍卫送上热茶。林轻歌将翻译好的几页新文件递给萧靖寒：“我刚整理完的线索，涉及太子在宫外私通某些权贵的暗账和凭证，里面的记录可以印证太子派遣刺客、贿赂外藩使节等勾当。虽然还需要辅证，但若拿到刑部衙门，当可形成巨大舆论威慑。”
萧靖寒接过文件扫了几眼，眸中寒芒微闪：“不错。若这些暗账属实，再配合我们已有的人证——譬如顾家旧部、边境军士等，绝对能让太子百口莫辩。关键是要把这摞证据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别让皇帝提前拿走，或者被太子派人销毁。”
常黎沉声接口：“对。属下和暗卫已加强府内戒备，也在外布下耳目。一旦太子的杀手或爪牙再有所动作，必会第一时间反制。”
林轻歌默默点头，然后问萧靖寒：“皇帝那边怎么样？近期你多次入宫与他面谈，他对太子的反扑可有应对？”
萧靖寒轻叹，神色复杂：“父皇对太子始终存着复杂感情。他不想在朝堂上公开让太子万劫不复，却也对太子近来的狂妄行事颇为震怒。可以说，他既想保住皇威名声、保住局势稳定，又不得不斥责太子。但他依旧犹豫不决，害怕激起更大动荡。换句话说，他还是在等——等一个可以彻底掩盖自己当年参与顾家血案、或者说权力斗争时的罪证的机会；同时又想看看我们和太子谁能在这场明争暗斗中笑到最后。”
听到这番分析，林轻歌并不意外。皇帝何等精明，他掌握至高权势，又与太子有血缘羁绊，做事必然会为自己留后路，也不会轻易将太子逼入绝境。
“如此看来，我们必须以更快速度、一击毙命地将太子母子逼到墙角，不给父皇留回旋空间。唯有如此，他才能‘顺势’承认太子罪行。”林轻歌语气冰冷，却透着透彻的洞悉。
萧靖寒眸色一沉：“对。只要太子底牌尽失，父皇自然会选择牺牲太子保全自己。届时，顾家之案的后续清算也会更顺利。”
二人交换目光，心中都明白：这是最现实、最残酷的抉择——他们也不想再跟皇帝玉石俱焚。若想保住现有局面，就只能先把太子母子当成彻底的替罪羊。
与此同时，宫廷深处的偏殿，夜漏渐深，灯火黯淡。被软禁已久的太子萧铭岳，正焦躁地在殿内踱步。面前站着一名黑衣侍卫和一名华服谋士，正低声汇报外界情势。
“……九王府与刑部走得更近，连吏部、户部也似要倒向九王爷那边。若我们再不行动，等他们在朝堂上联手一举发难，殿下恐怕就要大祸临头。”谋士恭声说道。
太子眼神凶狠：“可恶！若不是父皇那日突然下旨，将我软禁，这几日我便可调动暗线力量，先行清除那些反水的家伙。如今只能困守宫中，看着九王爷耀武扬威。”
黑衣侍卫沉声：“殿下也无需过度悲观。贵妃娘娘一直在想办法运作，宫内还有我们的人手。殿下虽被表面软禁，但您依旧是储君，只要抓住机会，翻盘并非不可能。”
太子语带嘲讽：“翻盘？外边人心涣散，朝中许多官员墙头草，早已向萧靖寒低头。更可恶的是，顾家案已翻案成功，许多过去向我示好的大臣，现下都以‘清除冤屈、扶持忠良’为名倒戈。且母妃苦于皇帝防备，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替我出面。”
谋士轻咳：“殿下不必过于消沉。依臣之见，当下要让皇帝看到，若太子真正被废，宫中必起大乱，朝堂亦会震荡，乃至动摇国本。如此，他才不敢贸然处置殿下。我们要令局面变得更复杂，让皇帝骑虎难下，唯有保殿下才能维系平衡。”
太子冷哼：“不错。母妃近日暗中联络部分江湖势力与几个边关将领，承诺若他们愿意铲除九王爷势力，事后必有重赏。只要动静足够大，父皇也不得不掂量后果。”
黑衣侍卫低声问：“殿下打算何时动手？九王府当前戒备森严，正面强攻恐怕没把握。我们可先在朝堂上引导舆论，抹黑九王爷谋逆？也能逼皇帝在两边的角力中进退失据。”
“谋逆？呵，”太子目露阴毒，“想往萧靖寒头上扣谋逆之帽并不容易，当年顾家案就是他翻出来的，且他手里证据充足。反倒是本宫，简直像被他们按在火上烤！若要脱困，只能孤注一掷……传令下去，让母妃尽快安排那些江湖死士与暗卫，等我一声号令，里应外合。必要时……就算在宫里挟持父皇，也不能让九王爷成功！”
谋士与侍卫对视一眼，皆倒吸一口冷气：逼宫与挟持皇帝，这是与天下为敌的极端之举，一旦失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们也清楚，如今太子已走投无路，既然要赌，那就赌个翻身。
“是，属下等必听从殿下调遣。”二人抱拳退去，太子仍站在那里，眼神阴霾。
“萧靖寒，林轻歌……你们别得意。就算我要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叫你们好过！”他的心底潜藏的疯狂，被彻底激发。
次日，金銮殿上，皇帝本欲议讨论经济税赋之事，却在众臣的互相试探中，隐隐能察觉到政治风向的诡变。一些原本支持太子的重臣如今噤若寒蝉，只做表面中立；而另一些向来谨慎的老臣则开始“建议”整肃朝纲，还顾家一个公道。萧靖寒与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多次配合，提出进一步审查涉案官员。
大殿上，太子被软禁不得到场，贵妃也无法出面。皇帝头脑清醒，察觉萧靖寒这一派已逐渐得到朝臣支持，而且话题越扯越深：从顾家案的余波，到严打官吏贪腐、追究当年残害功臣的势力，再到边关军务的调整……每一条都带着锋芒，直指昔日太子母子在朝堂谋划的一切。
“陛下，”萧靖寒当众拱手，“顾家逆案虽已昭雪，但那些当年协同污蔑顾家、乃至对我九王府数番围杀的人尚未伏法。为保国本，儿臣请陛下允刑部与都察院联手，彻查昔日加害顾家及疑似通敌的朝臣。此举也能警醒百官，莫要再存二心。”
一席话令朝堂哗然。有些官员暗暗惊惧：若真要彻查，势必又是一场大清洗。皇帝脸色阴沉不定，坐在龙椅上沉默片刻：“好。那就给你和刑部一些权限，但切记分寸，勿要闹大了惹得天下纷扰。”
萧靖寒面不改色：“儿臣明白，但若查到确凿证据，儿臣希望陛下能公正处置——即便对方是王公贵族，也不可纵容。”
皇帝微皱眉头：“朕会视情况而定。”
堂下众臣俱默然。萧靖寒冷静地退到班列末端，心中却已清楚，皇帝此刻留了退路，还想在太子和九王爷之间维持微妙均衡。但是，他的命令多少也算给了萧靖寒一把“尚方宝剑”，让他能在接下来几日内调动更多的力量。只要将太子的黑幕再挖深，迫使皇帝无法回头，方能终结这场内乱。
朝会散去后，萧靖寒回府路上却发现皇宫四处气氛紧绷，禁军巡逻频繁，似在防范有人刺探或闯宫。显然皇帝也防着太子母子搞什么大动作，生怕真爆发逼宫。
萧靖寒心情凝重：这一切正如他与林轻歌所料，风暴前夕，一切暗流都在爆发边缘。
回府后，萧靖寒还未来得及坐下，就见管家匆匆通报：“王爷，林家现任家主在府外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林轻歌听说后也急忙赶来，与萧靖寒一起迎入正厅，只见林家家主一脸惶恐之色，脚步都有些踉跄。林轻歌虽对林家往日推她“替嫁”一事仍存芥蒂，但此刻还是礼数周到地请他坐下。
林家家主先拱手对萧靖寒行礼，随后目光转向林轻歌，唤道：“王妃……我、我此次前来，实在是事出紧急。近日不知怎地，我们林家忽被人盯上，家中竟有一封威胁信，说若不替太子母子说话，就要血洗林府。甚至暗示我若不去刑部翻供，说顾家案翻案有假，林家会遭殃……”
林轻歌心头一紧：果然太子母子招数毒辣，居然盯上林家。尽管她与林家关系淡漠，但林家究竟收养过她，对她有一定名义上的情分，且老家主也是昔日顾家好友。若林家惨遭报复，她也无法坐视。
“可对方还说了什么具体要求？”她问。
林家家主哆嗦道：“他们要我去朝堂或刑部上散布谣言，说您当年根本不是顾家血脉，顾家案翻案是九王爷蓄意伪造。还要我等人联手某些官员，一齐状告九王爷谋逆……这、这岂不是逼我作死吗？”
听到这里，萧靖寒脸色顿冷：“看来太子党羽已经开始全面撒网，想搞乱舆论，破坏我们对顾家案的既定结论。但他们选林家下手，明显是想利用你对王妃身份的知情，伪造所谓‘王妃并非顾家孤女’的把柄。”
林家家主额汗涔涔，急声道：“正是。可我根本不敢得罪九王爷与王妃，如今王妃又得皇帝钦封，我怎敢胡说八道？可那些暗中势力又说，若我不配合，他们就要连累林家满门……”
林轻歌看着林家家主失措的样子，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她对林家人谈不上感情，但终究不忍林家无辜族人被牵连利用。她站起身，淡淡道：“你做得好，愿意先来告知我们。林家暂且放心，若你们全力配合九王府，我定会尽力护你们周全。只要你们别背弃顾家，别帮太子造谣，我也不会让你们被人刀俎。”
林家家主忙不迭应承：“王妃放心，老家主当年与顾家交情深厚，我们绝不会做那种背信弃义之事！只是我并无什么实质力量防范暗杀，如今只能求王爷、王妃庇护。”
萧靖寒沉吟片刻，对常黎吩咐：“派几名可靠暗卫潜入林家府中，加强防守，同时设法追踪那股威胁之人。若能揪出幕后线索更好。”
常黎领命而去。林轻歌坐回椅子，正色看向林家家主：“那好，你这几日就当做毫不知情，对那帮人暂且敷衍。如果他们强迫你写什么诬告状书，也先假意顺从，然后暗中把消息传给我们。”
林家家主再三点头，一脸感激，心绪稍定后告退离去。
送走林家家主后，萧靖寒与林轻歌交换眼神：看来太子开始向与自己有关的人下手了。林家尚且有暗卫支持，可林轻歌不免担忧——若太子母子敢对更多无辜百姓下手，或对九王府一些关系网进行疯狂报复，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必须尽早结束这场乱局，”林轻歌声音低沉，“否则我怕太子会大开杀戒。”
夜深之时，萧靖寒召集幕僚、常黎等人，与林轻歌一道在书房召开紧急会议。众人皆神情肃然，体会到危机正逐步逼近。
萧靖寒扶桌而立，开口道：“一旦太子母子疯狂，会引发大规模冲突，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前先下手为强。”
常黎上前一步：“属下与暗卫已加强王府防卫，也派人暗中潜入宫中守望。但要想‘先下手’……是否考虑在下一次早朝或宫廷大殿上，将太子案的所有证据一次呈爆，彻底将其推下深渊？届时皇帝也只能顺势剥夺太子名分。”
萧靖寒看向林轻歌：“轻歌，你意下如何？这么做虽有风险，但也许是最有效的方式。”
林轻歌思忖良久，柔声却坚定：“若要动手，最好准备得天衣无缝。当廷揭露，逼得皇帝无法护太子半分，也能阻止太子再造反扑。我们必须在朝堂上携带足以令百官震惊的证据——包括太子在边关勾结外敌、暗杀王府、逼宫意图……否则皇帝依旧可能左支右绌。”
萧靖寒点头：“正是如此。我打算再搜罗到更多人证。顾家旧部、林家家主、还有那些吏部尚书、户部侍郎等，一同出面作证或力挺我们。最好能让兵部或边关将领当众说出太子的可疑命令。这样一来，皇帝想包庇也难。”
常黎露出担心神色：“只怕太子再度派杀手阻挠这些证人进殿。”
林轻歌却笑了笑：“这点我们可以提前谋划。分多路护送证人，与朝堂百官同路进宫，或混在百姓队伍中，总之让太子的暗卫无从下手。只要能撑到早朝那一刻，我们就赢了。”
她说着，抬眸看向萧靖寒，彼此眼中皆露出坚毅：事到如今，唯有这个孤注一掷的“当殿摊牌”才最干脆直接。若再拖下去，太子母子或会弄出逼宫血案，反而更麻烦。
萧靖寒缓声：“那便商定三日后早朝——我们事先联络所有盟友，带着关键证人，一鼓作气将太子定罪。我会提前通知兵部与禁军统帅，防范太子狗急跳墙。”
“好。我会连夜将证据再做整合，还得多备几份副本，放在安全之处，防他人抢夺毁掉原件。”林轻歌平静陈述，但拳心暗暗攥紧：这将是一场生死豪赌，成则彻底清算太子，败则粉身碎骨。
一众幕僚与暗卫纷纷领命，会议到此告一段落。萧靖寒转向林轻歌，嘴唇微动，似想说“辛苦你了”或“保重身体”，却最终只化作一个坚定的眼神。林轻歌也回以浅笑，彼此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送走众人后，萧靖寒与林轻歌暂且停留在书房。夜色笼罩，烛火映照得二人脸庞一明一暗。窗外风声飒飒，似乎预示着大雨将至。
林轻歌倚着桌子，缓缓吐出一口气：“看来……我们必须做好‘逼宫’或‘政变’可能爆发的心理准备。”
萧靖寒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她肩头：“是。不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你肩上还带伤，若真发生激烈冲突，就待在安全处，让我与暗卫冲锋。”
林轻歌轻笑，却眼底含泪光：“这一次，我们并肩——别再让任何一方独自承担。若你再让我置身事外，我不答应。”
萧靖寒看她神情坚毅，也知她与自己同命相连，一起走到今天。无论权谋如何，他都不想独自将她排除在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好。一起面对。”
烛影摇曳中，二人短暂地静默相拥。窗外风声骤起，似是雷声隐隐，整个京城即将陷入风雨之夜。这也象征着他们的命运走到关头：三日后朝堂对决，若能成功一举扳倒太子母子，则大局稳定，顾家惨案彻底昭雪；若稍有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们已无退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