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抬头就撞进何陵景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轻轻一瞥,心口就似有小鹿乱撞。
“阿景,我......”
何陵景笑着打断她,语气温柔。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别怕,南星有我和太后护着,不管能不能成事,都定能让他全身而退。”
许知意恍惚,轻轻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人是你啊!你傻不傻,我自然知道太后早早为南星寻好了退路,而你却不一样,你是南星开蒙的老师,又是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之人。”
太后再无私,也不可能弃自己的亲孙儿于不顾,不然也不会让平阳公主那么早就去和亲了。
平阳公主固然有错,可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太后的冷漠和皇帝的无情?
再怎么说,平阳公主也是姨母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纵有千错万错,也罪不至死。
若她是平阳公主,只怕也会早早给自己寻一条能好好活下去的路吧?
深宫可是能吃人的地方,外人只见外表的风光,却不知内里的阴暗。
何陵景略有怔忡,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冷风透过缝隙钻进来,饶是燃着炭盆,可这里到底不比屋中暖和,让人周身发寒。
“太冷了,咱们先回去吧?”
许知意却固执的摇头。
“你先回答我,你可有为自己寻好退路?”
何陵景心中有些慌乱,对上她执拗的眼神,轻轻叹口气。
“并没有,当时我想着,若是不能成事,拼死也要护着南星离开。”
那时候许知意还是安王妃,并没与他定情,所以他的这条命,无甚可惜的。
只是如今不一样了,若他死了,以许知意这性子,定也不会独活的。
所以他第一次犹豫了,开始思索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自私了。
许知意却不理会他复杂的神色,依旧执着的追问。
“所以其实你也是希望我去东临的对不对?我告诉你,若你死了,我定不会守着你的!我会与东临的王子生一堆的孩子,幸幸福福的......”
何陵景忍无可忍地用唇堵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须臾,听得她气息不匀,这才不舍的分开。
“别说这样伤人的话,你明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抛下。”
许知意眼眶通红,泪花不住的打着转。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明白吗?我会在东临一直等着你,一年不行,那就两年,十年亦可。”
何陵景半垂着眸,没吱声。
“何陵景!”
她扬高了声唤了他的全名。
语气中滔天的怒气几乎压不住,何陵景只觉得头皮一紧,后背猛地起了层白毛汗。
“知道了,为了你,我会现在开始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真知道了?”
“嗯,真的真的。”
许知意不依不饶的盯着他,伸手捏一把他的脸颊。
“你若骗我,我就算追到阴曹地府也定要与你理论个清楚!”
何陵景眸色又温柔了几许,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可不像平常表现得那般大度,明知有别的男子陪在你身边,我就算爬也会爬去东临!所以......不许喜欢上他!”
许知意歪头,玉臂勾住他的脖颈,语气揶揄。
“我只知女子最喜吃醋,没想到兄长也有这爱好,那你可就要快些来东临接我,毕竟我容貌不差,医术也还行,万一那东临王子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如何是好?”
一语成谶,多年后,何陵景想起今日的这番对话,仍是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他的知意一心只等着他。
何陵景轻咬她的耳垂,痒得许知意拱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我这人最是霸道,你若真喜欢上他了,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来这世间。”
许知意,“......”
好霸道啊,不过也是真的好喜欢他这样子,比起往日里的清冷,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何陵景。
最后,是何陵景背着许知意回的丞相府,等到了梅香院,她早就睡得迷迷糊糊。
吓得浮生和白嬷嬷以为她又受伤了,才欲掉眼泪,就听见何陵景淡淡道。
“她只是睡着了,快去铺床。”
浮生拍拍胸脯,长松了一口气。
临走前,何陵景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浮生手里。
“这是扶光的身契,听闻她受了伤,应该这两日就会回京。”
顿了顿,又道。
“这几日我会很忙,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我一有空便会来陪她用饭。”
浮生忙不迭地应了,郑重的将扶光的身契放在了许知意妆台上的匣子里。
白嬷嬷瞧着,不由得心头一暖。
许知意平常看着面冷,对外人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可对待自己人却是十分的用心。
扶光不过就是个签了死契的丫头,换成别的主子,哪里会管一个下人的生死。
可许知意一直惦记着,哪怕不惜得罪了安王。
要知道,裴北北可是害死吴嬷嬷的原凶,许知意恨她入骨,没一把毒药将她毒死已是仁慈。
可为了扶光,还是将解药的方子给了出去。
白嬷嬷突然就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期待。
跟着这样好的一个主子,想来自己日后就算干不动活了,也不会被随意的舍弃。
何陵景一走,原本睡得香甜的许知意却缓缓睁开了眼,有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浮生吓得赶忙拿来热帕子替她擦脸。
“姑娘您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您别吓奴婢啊!”
银珠默不作声地站在一侧,将开着一道缝的窗棂关严实。
许知意坐起身,白嬷嬷忙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
乐心端来一碗燕窝羹,“姑娘先喝些润润嗓子。”
许知意接过,漫不经心的搅两下,只喝了小半碗,就摇头。
“拿走吧,我吃不下。”
环视一圈,见屋里都是自己人,这才叹口气。
“我与你们说件事,也省得日后你们大惊小怪。”
见浮生紧张兮兮的攥着衣角,忍不住摇头。
“反正这事也瞒不住,我觉得至多到年前,就会有封我为郡主的旨意传到丞相府,我可能要去和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