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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通判一愣,说:“宋相,真抓啊?”

宋易安目光穿过车窗,见那方人愈集愈多,眉微抬道:“抓。”

曹通判立马起身,出了马车吩咐:“走,抓人。”

“诺,曹大人。”众兵听令。

这方,朱知州好说歹说,这些蠢民硬是不起身,那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实诚。

知州府前的石板上竟有丝丝血迹。

而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读书郎更是毫不避讳嚷嚷。

“为官者当爱民,此乃先帝示下。如今先帝殡天不久,大顺竟出现这等惨事。”

“新法推行,汴京贵人们说为了大顺富强。如今却是到底是富了谁?我等命贱,活该受磋磨。”

沿街商贾亦关了店铺,眼见那农夫们的头破血流。

今日他们尚能挣得碎银几两,瞧着这热闹。

来日这刀子落在自己身上,又当如何?

便出言附和。

“往日,宋相在位可不是这般逼迫我们!去年寒冬,宋相还亲自到周边州县村落挨家挨户走访,还送来许多过冬衣物粮食。”

“宋相革新科举,让平民亦有机会入朝为官;施行青黄法,让春荒无存粮者亦有条活路;即便是我等商人,亦有货兑策能减轻负担。”

“老兄说得是!宋相如今不在,诸位大人便这般作贱我等。这新法到底是强国还是要逼我们去死。”

……

朱知州慌忙行礼道:“吕大人,恐怕要出大事,得先安抚这些百姓方为上策。”

吕俭脸色肃然,目光沉沉望向人群,这征募法与强甲法乃是他定下、施行,这期间好不容易少了许多阻碍,且短时间出了奇效。

若不是这些刁民作乱,此法必能助他登上宰相之位。

从此,他吕俭将不是寒酸书生,是所有郎君最殷羡之人。

再面对范紫芙时,他亦能与之正视,而不用垂眸遮掩。

可偏偏这些贱民拦他路,阻他升。

“这般有组织闹事,且不慌不乱,将你我逼得下不了台,必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将闹事者都抓了,本官要亲自审问!”吕俭厉声道。

在刑部这些年,他最是知道如何审问疑犯,凡犯他手里者,无一不吐露真相!

“这……吕大人,若是事态闹大了,闹到汴京,官家知晓……”朱知州见他这般厉色,有些胆怯。

哪知吕俭狠声道:“只要镇压,封锁消息,谁人能知晓!”

“官家要得是结果,我等便执行,别废话!”

朱知州见状,心一横,正待下令,却见曹通判带人前来。

“吕执政,下官来迟,竟让执政听到这些刁民污言秽语。”曹通判规规矩矩行礼告罪。

吕俭见曹通判竟带人而来,想到此人原先乃张穆的副将,心内一顿。

还未出言,却见曹通判转身,大手一挥道:“尔等聚众闹事,惊扰贵人,又妄议新法,来人,将这些刁民全收监。”

“待汴京有了消息再一一问罪。”

朱知州一听,慌了神,呵道:“曹明!吕执政还未发话,你怎可越俎代庖?胡闹,下去!”

“且,谁让你往汴京送信的,可曾将我放在眼里?!”

曹通判转身,又规矩行礼,说:“知州大人言重了,本官乃汝州通判,与朱大人同领州事,掌兵民、钱谷、狱讼等,既可监督,亦可断案。”

“且始帝建朝便言,通判者可上言直达大庆殿。”

“朱大人莫不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忘了本官职责所在了?”

朱知州喉间一滞,这话虽没错,可这曹明是武将出身,可不是他苦读诗书,名门嫡子这般出身。

往日里,行为亦算规矩,凡事听他所言。

今日竟敢这般!

朱知州又气又急,喝道:“送往汴京的文书本官未签字,做不得数!”

各州县送往汴京的文书,需得知州与通判皆签字,双方知晓,方能上报。

曹明一拍手,笑道:“瞧我这脑袋,竟忘了请朱大人签字,是做不得数,可这文书已经发出去了,亦追不回来了。”

“你……”朱知州气得发抖,这厮竟耍起无赖。

“吕执政,这文书到不了大庆殿。”他转身对吕俭说:“下官定会参他一本。”

吕俭眸光微闪,沉思半晌方说:“朱大人忘了,京中尚有张将军。”

曹明这般妄为,张穆不可能不知晓。

他向来不守规矩,定会将汝州文书拿到手,亲自送往大庆殿。

这些蠢民恐怕不能落在他手上了。

这般民乱定会引得官家动怒。

吕俭转眸看向朱知州,冷声道:“朱知州,这新法施行,各州县皆是有序而行,偏偏汝州出了这档子事。”

朱知州闻声骇然抬头:“吕执政,您这话……”

“如曹通判所言,朱知州恐怕舒服日子过久了,便不知为官之道了。”

“疑犯藏于汝州,新法推行不力,引得民怨四起,本官定会如实向官家秉明。”吕俭声调平和,面色森寒。

“不是,吕执政,你怎能全部怪罪下官,下官不过是……”朱知州见他竟将所有事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又气又急。

还未等他说话,吕俭便走到曹明身边,语重心长说:“幸而有曹通判监督,方才未出大乱子。”

“这些农夫亦不过是情急才做出此等冒犯之事,曹通判手下留情,本宫回京定会向官家求情。”

曹明面不改色,又规矩行礼说:“多谢吕执政。”

“官家乃明君,是非黑白自有定论。”

说罢,抬眸深深看了吕俭一眼。

吕俭一怔,原本要扶他的手停在半空,收了回来,只微笑点头。

曹明不能为他所用,已如张穆般。

他看向人群,那方数人安静撤离,到了巷口,方才戴上面具而去……

潜渊一路追着徐氏父女,告知他,范紫芙并不是一直在汝州,而是从百里外的村落入的汝州。

吕俭眸光幽深,暗暗咬牙,顺泽帝恐怕已对自己大为不满,这回京需得从长计议。

大庆殿。

高靖逸将汝州文书通看一遍,狠狠扔在案桌上。

“吕俭怎么办的事?!”

殿内,张穆眉头微抬,附和道:“是啊,官家,臣不过一介武夫,已知晓这事办得不好看。”

“吕执政这一去,未解决民乱,反而火上浇油,如今那汝州士人们的诗篇一篇接一篇广为传颂,皆是批判这新法的。”

“这新法有啥错?错得不过是人。”

高靖逸眉心一动,看向那五大三粗的张穆,后者无所谓模样,好似所有话不过是未过头脑,脱口而出。

他心一梗。

这吕俭果然比不得宋易安!

“官家,那江南州县已上报民乱。”内侍拿着奏折,战战兢兢道。

高靖逸心又一梗。

“去将宋相喊来!”他一拍案桌。

“宋相眼下不在汴京,在汝州。”内侍答。

“去请!”高靖逸怒呼。

“官家,臣愿为主分忧,亲自带人去汝州请宋相归京。”张穆行礼高呼。

高靖逸摆摆手催他快去,眼见着张穆那高昂阔步身影,他捂住胸口,只觉……

这心梗了又梗!

偏偏无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