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一直忙忙碌碌,先是遍寻不到荥阳公主,深觉有负大伯临终嘱托,整日愧疚难安。
后来天下大乱,蛮族入侵,他听从刺史调令,带着徐家的兵士支援官兵去守城。
只是朝廷此时已经自顾不暇,甘州已然成为孤城。粮草断绝,众人苦苦坚守了一个月,刺史眼看守不住城,便大开城门弃城逃跑。
城破之后,蛮族进来,见人便杀,见屋便抢,妇女儿童被绳子绑着胳膊被蛮族牵走,大梁子民活得竟是不如牛马牲畜。
他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身受重伤,只多看几日人间炼狱罢了。
这一世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四海升平,自己还寻到荥阳公主,替她迁了坟,葬入徐家,百年之后也算对得起大伯的嘱托。
现在更是娶到了宁宁,这么好的宁宁就嫁给自己了,自己马上就要有个家了,他把人抱紧了些,
“就是现在一切太好了,好的我都不敢相信。”
听闻他这么说,宁兰就伸出自己的胳膊,“来,我给你掐掐,保真的。”
他倒是没掐,反倒是顺势握住她胳膊,把人揽在怀里,“我舍不得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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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钩摇晃,地上衣衫堆叠一地,豆大的红烛映照出帐子中纠缠的影子。
屋子传来一道女声,“吹蜡烛!”
豆大的烛火被熄灭,徐子元低头附耳道,“宁宁,这两日我有在认真进学!”
“学什么?”宁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声音带着丝戏谑,还有些激动,“你马上就知道了。”
翌日宁兰睡到中午才醒,捶着腰勉强坐起来,她是真知道徐子元在学什么了。
还不如不知道!
夏蝉看到捶腰,捂住嘴偷笑,“夫人,起床了,家主已经在院子等你了。”
徐子元听到动静,等她洗漱完,“帮我给父母上个香吧。”
他在偏室供了父母的牌位,徐子元父亲在徐家行二,母亲姓原,是青州生人,嫁去甘州徐家。
宁兰跟着他给父母上了香,徐子元又带着她把庄子上的逛了一遍,让仆役都知道她是女主人,以后听她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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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元在山庄一连停留了近半个月,这日睡前徐子元道,
“宁宁,我要回去甘州几日,去处理一些徐家的事,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五日就回来了。”
这些时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要走这么久,宁兰还一时不适应,没精打采应了一声,“奥。”
“放心,我处理完就赶回来陪你。”
翌日,趁着宁兰还没起床,徐子元便早早离开山庄回去甘州。
他怕宁宁送自己,徒生愁绪,反正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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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宁兰整日同徐子元待一起,已经习惯了,猛的人走了,宁兰一时间还不适应,饭后就坐在院子里出神。
刘婆婆看坐在那没精打采,提议道,“夫人可要随我和管家去府城采买?”
宁兰想了想,是有些心动,她在这也无所事事,刚好也想去青州看看赵淮把铺子经营的怎么样。
她回去换了男装,便跟着婆婆坐上板车去府城。
一起同行的还有刘婆婆的孙女。
不到一岁的小女孩,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刘婆婆儿子儿媳在府城酒楼做工,她趁机让小家伙见见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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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赶车很是稳当,板车晃晃悠悠的使人发困,小孩早早便睡着了,宁兰也哈欠连天。
刘婆婆见状偷笑,压低声音,“家主看着龙精虎壮的,是不是很厉害,这几日早上都看你在揉腰,现在还哈欠连天的。”
宁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不是,这的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刘婆婆无所谓道,
“夫人你不用害羞,谁年轻不是从这过来的啊,你这还好,没有婆母要服侍,不然,像我们那时,早上晚一点起床婆母都要来敲门了。”
宁兰脸上发热,不敢接话。
刘婆子笑的一脸了然,她前两日在主院洒扫,在院子里可听见动静了,那老大了。
还好孩子醒了,嚷嚷着要抱,打断这尴尬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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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躺在刘婆婆怀里,瞪着大眼睛同盯着她看,她伸手逗着小女孩玩。
刘婆婆看着便笑道,
“你们这么年轻,身子骨又好,说不得孩子就在肚子里了,你和家主长的都俊俏,生出来的孩子定是好看的。”
宁兰这些日子,总听人说早生贵子,现下听刘婆婆又说,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总得来说,她其实并不讨厌小孩子。
那时只是无奈的选择,想到那人,宁兰一哆嗦,她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人了。
希望他能放过自己,同贤妃生上一堆孩子,最好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儿子都能满地爬了。
只是......
不知道是因为那时整日泡在水中,还是钱郎中那碗堕胎药,大抵她的身子该是有毛病了。
在宫中那时,两人这么多次都没再有孕。
他一直让太医给她喝这样那样的药,她当时便猜测药是调养身子助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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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府城,在酒楼门口停下,刘婆婆要送孙女去找父母,约好见面时辰,宁兰同她分开自己去逛。
她先去看了看这的赵家粮铺,粮铺生意不错,店铺很多,一条街便有两三家。
从粮铺出来,她去买了些糕点吃食回去给夏蝉,路过一家药铺,宁兰停下脚,犹豫好一会最终走了进去。
郎中听她说完来意,把完脉,捋捋胡子道,
“你猜的不错,这药是把身子伤了,不过没事,老夫给你开几帖药,你先吃着,回头再来看看。”
宁兰想着身子好了总是没错的,便付了诊金。
拿着药包出来,看看时辰,已经临近中午。差不多到了同刘婆婆约定好的时间了,遂不再乱逛,回到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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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边上多了个算命的摊子,摊主脸上盖个斗笠,躺在酒楼墙角呼噜打的震天响。
宁兰心道,他这样能有客人上门算命吗?
“夫人,走了,我们回去。”
刘婆婆抱着孙子出来,打断她的腹诽,两人便趁着天光返回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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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主宅。
祠堂聚集着徐家为数不多的剩余的族人,地面是成箱成箱的账本。
徐子元跪在祠堂中间的空地上,“四叔,各位族老,徐家所有族产、田产、地契、铺子账本全部都在这了。”
徐子元只留下了宁宁同赵淮做生意的那些盈利,那是宁宁赚的,都应该给宁宁,其余的全部放到这了。
其余人都是一脸不解,不知道他突然聚集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便又听徐子元语出惊人,
“今日当着徐家列祖列宗的面,徐家二十二代不肖子孙徐子元,多年毫无建树,自请逐出宗族,划去族谱,即日起与徐家再无瓜葛。”
徐家族人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人莫不是疯了?
只有四叔心中了然。
族人纷纷劝他不要冲动,徐子元道,“家主的重任,今日起交给四叔,请各位族老同心齐力,辅佐四叔。”
徐子元放低姿态,语气祈求,拿出了象征家主的扳指交给四叔。
里面人一番嘈杂的争论,出来时徐家的家主便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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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元一身轻松,对面的徐四叔看到他只是冷声道,
“怎么,你为了把人弄回来,费了这么大劲,回来也把她瞒的严严实实,什么都不说,还为了她整日住在别院,连祖宅都不回了。”
“现在更是为了她要自请出族、抛家舍业的,我看你就是猪油蒙了心了,脑子不正常了。”
“四叔,这是我的选择,不要让她知道。”徐子元语气透着凝重,警告他不要乱动。
他可以为了宁宁豁出去,但是不能牵扯徐家其他人,自请出族谱也好,以后他就和徐家再无瓜葛,只和宁宁有牵连了。
徐四叔几次张嘴,最后只是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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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元赶到赶回山庄天已经擦黑了,竹叶同他一起回来,抱怨道,“紧赶慢赶终于是到了。”
“快回去安置吧。”徐子元嘱咐道,这一次一同回来还有竹叶的妻子,管家已经给他收拾好屋子了。
他打发了竹叶,走回自己的院子,屋内点了烛火,映出女子忙碌的身影,这个点宁宁应当在里面梳洗。
竹叶整日同妻子在一起,他哪里懂分别的苦,自己早一日回来就能早一日见到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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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开的药每日一帖,厨房熬好后夏蝉端了过来,宁兰还没喝,正在桌上晾着。
徐子元回来恰好看到,皱眉问道,“宁宁,好端端的怎么喝上药了,可是病了?”
“前几日跟着刘婆婆去府城,我染了风寒,郎中看了说我身子不好,便开了几帖补药给我。”
徐子元闻着药味,有几味确实都是养身补气血的药,
“是药三分毒,也不能多吃,回头我给你找个厨娘给你做些药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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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时辰尚早,两人无事可做去山后闲走。
后山是成片的稻田,是山庄的土地,租给附近的佃农耕作。
两人成亲那日,山庄管家给他们送了喜饼拿了喜钱,因此这些佃农大都知道这的主人成亲了,见到两人出来纷纷道喜。
无外乎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些。
宁兰看稻田田垄的水位不高,好奇问道,“按道理田里这水位不应该更高些才好吗?”
老农看着这成片的稻田,叹口气道,
“这都一个多月没下雨了,这山上有水源,算得上是良田,还有水可以用,其他下等田更是干旱,端午这一季怕是要颗粒无收了,到时候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宁兰看着四周满眼绿色的禾苗,现在才到小腿高度,马上就抽穗了,长势极好,看着郁郁葱葱的,若是旱死那真是太可惜了,
“徐子元,往年青州也会这么干旱的吗?”
“往年隔上几年会旱上一回,大抵今年雨水少了些,不过现在倒是没有预想的那么严重。”
耕地的大爷从田里上来,坐地上拧双手用力拧着鞋上的泥水,听这话不认同道,
“主家这话说的可不对,我种了一辈子田了,看这情形今年怕是要大旱了。”
宁兰对种地没有什么概念,也只在学校的通识课上见过稻田,并不懂其中曲折,只当这是个小插曲。
两人便围着田埂接着走,直到宁兰喊累才返回院子。
徐子元陪着宁宁向前走,心中却是心事重重。
若是干旱一直这么持续下去,这必然会发生旱灾,那时他们这些粮商便是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
除开饥饿的百姓觊觎,还会被官府百般盘剥,更怕宁宁牵扯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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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院子后,徐子元把院子其余人都遣出去,语气郑重道,“宁宁,我有要事要同你说。”
他让宁兰在凳子上坐下,自己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
“我现从徐家族谱上除了名,把徐家家族那些财产都交给了新族长,只留了你和赵淮合作的粮铺子,还有些我父母留给我的铺子、田产。”
徐家的家产前去南疆买药一躺便花了大半,余下的不多了,不过也够两人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宁兰不敢抬头看他,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和自己在一起是有风险的,他不想拖累徐家,所以净身出户了。
他从一个富庶大家族的族长,变成一个‘孤茕无依,族荫弗及’的孤家寡人。
都是自己连累的他,她更怕以后徐子元会后悔选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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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元看她只低着头不说话,有泪滴到自己手上,他知道宁宁在哭,为自己愧疚,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宁宁一直是快活的,徐子元用头抵着宁兰的头,“宁宁,你不需要为这事自责, 这是我做的选择,与你无关。”
“嗯,”宁兰忍不住抽抽鼻子,“真傻啊你,值得吗?”
“当然值得。”
徐子元斩钉截铁回答她的问题,
“卸下这些担子也好,我以后会把更多时间用来打理这些余下的生意,剩余的时间就在山庄陪你。”
“好。”
宁兰应了,把脸贴在他胸口,“徐子元,你怎么这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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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一个多月,徐子元除开去府城几次处理生意,便一直在山庄陪着宁兰。
两人将徐家的铺子重新整合一番,卖的卖,租的租,只留下几家还在经营。
闲暇时徐子元便陪着宁兰去附近山脚下跑跑马,晚上天气凉爽便去后山走走路消食。
宁兰觉得最近日子过的很是舒服惬意,人也长胖了不少,整日嚷嚷着说要少食多动减肥。
只是近来天气炎热,她怕热也甚少出门,大部分窝在院子纳凉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