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鸣避重就轻,“三清观是京都最有名气的道观。”
可不就是姻缘最灵?
他家万年不动凡心的世子都铁树开花,娶到夫人了。
有的时候,人的直觉准得可怕。
比如现在,栖月总觉得尘鸣话中有未尽之意。方才二夫人说起三清观,可不像他这般吞吞吐吐,另有隐情似的。
难不成,是与她相关?
想到这里,栖月放下手中茶盏,状似侧头回忆,“我不大记得清了,似乎就在三清观,我头一次见尘侍卫。”
这回轮到尘鸣惊讶。
当时情况紧急,夫人被世子扶着,下一刻就会被二郎追出、看到,他都替二人捏一把汗,这种时候,夫人竟还留意到自己吗?
“夫人记性真好。”
关于世子、夫人和二郎君三人之间的关系,尘鸣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小猜测。
但不论哪种,都不算光彩。
套在沉稳寡淡的世子身上,更是违和。
可是那天,他亲眼见到一向寡淡冷言的主子失态。
眉宇间充斥着冷意,衣领与肩膀处有褶痕,紧抿的薄唇上多了一处不算显眼的红色伤口。
然而神情却僵硬无比,如被薄雾笼罩的巍峨山峰,萧瑟,冷清。
那日,世子险些上错了旁人的马车。
脸色阴沉的要吃人。
尘鸣猜测,世子大约在人家姑娘跟前没讨着好。
或者更犯上一点,世子不顾道义,想强取豪夺,却被狠狠拒绝!
“说是记性好,”栖月一副认真回忆的模样,“我都不记得在三清观见到你和世子,是什么时候?”
关于过去,她想从尘鸣这里挖掘一点有用的信息。
“永宁五年,八月十八。”尘鸣印象深刻,一向眼高于顶的主子头一次吃瘪,他终身难忘。
栖月闻言,却不由蹙起眉头。
七月二八日,陆远舟长跪祠堂求娶,她被陆恂要挟去死。
八月初八,贺小公爷说她受邀参加承恩公府寿宴,是陆恂要的请帖。
八月十八,她在三清观遇到陆恂。
只看尘鸣的表情,便知这次绝非寻常相遇。
一男一女,又非偶然遇见,难不成她与陆大人在私会?
道观私会?!
陆恂这又是什么特殊癖好!
按照时间推算,她与陆远舟因不明原因分开后,不到一个月,又马不停蹄与陆大哥有了牵扯。
或许时间要更早一些。
她是有什么狐狸精的本领在身上吗,专挑姓陆的兄弟下手?
栖月有心再问两句,可尘鸣却不敢再多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又是主子的私事,做人下属的,知道太多不好。
“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回去复命。”
栖月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应好。
尘鸣这个侍卫实在精明,他看似说了不少,可细究起来,却都模糊琐碎。
更多是栖月的臆测与推断。
不过话说回来,陆大人防她跟防狼似的,可从蛛丝马迹上推断,很有可能是白菜对她先动的手!
听尘鸣说,调兵事情急迫,陆大人等会直接从宫里出发,不回府上。
那就只能等他回来,再跟他说这件事。
虽然陆大人脾气差,性格古怪,寡淡无趣,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但是怎么说呢?
她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先前两人相互试探,何尝不是彼此熟悉了解的过程。
来到三年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只有陆大人是与她紧密相连的。
他们守着同一个秘密。
虽然还不至于舍不得,可陆大人是个很稳很稳的人,他一走,偌大的京城便只有她一个“异类”,栖月心里难免有些发慌。
意识到自己生出了那一点依赖,栖月赶紧站起来。
依赖情绪要不得,尤其是对男人。
只是表现还是得表现。
她看着仆从们收拾,从衣裳到鞋子一应都准备得很妥帖,甚至多预备了几双足衣和两顶发冠。
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
连着春日易感伤寒的药都多带了几包。
所以等陆恂从宫中出来,准备快马前往庆安,却见尘鸣立在自家马车旁时,不由蹙起眉头。
尘鸣不语,只是一味掀起车帘。
里面大包小包,竟堆了小半车厢。陆恂甚至在几案上看到几册话本,两碟点心……
姜栖月这是当他春日踏青么?
“胡闹!”
时冬和尘鸣两个低下头,其实内心无比淡定。
以往哪一次出门,夫人不是大包小包地准备,主子嘴上说着胡闹,心里头不知有多美。
他们这些身边人都习惯了。
只是这回,世子竟似下定决心,不肯再带。
尘鸣便道,“夫人再三再四嘱咐,要属下照顾好世子。”
陆恂轻嗤。
做做样子罢了,他还不知道她吗?
表面装得温柔贤惠,其实不过是哄人的伎俩。
“出发!”
只是纵身跃到马背上,马鞭却迟迟未曾扬起。
他八岁离家,从未有人千叮万嘱地操心,那时只觉得少年侠气,纵马扬鞭,壮志凌云,创建基业,也未曾眷恋过什么。
现今眼看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心中只想到一句话——
家累。
原来这就是家累。
虚假又真实,简单又厚重。
到底是她收拾好的,到底他要在庆安驻留几日。
“马车随后跟上,咱们先走。”说完他拨转马头,扬鞭往官道上去了。
身后时冬、尘鸣两个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