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散场,各回各宫,各静各心,皇帝不退。
温长宁走出宫殿的时候,太阳余夕将灭,凉风习习,空气中压抑着一丝闷热。
好像乌云盖顶了。
此刻他的心情好像也受到天气的影响,闷闷的疑惑。
现在只是宫内热闹,等到朝廷上的众人知道“四皇子复宠”,就又有的热闹了。
明明该去找顾长晏了,可是温长宁站在旁边的台阶上,看着那些人的背影,莫名踌躇,不自觉轻轻皱了眉头。
明明戏很精彩,温长宁却总觉得有些“不尽兴”。
不是那种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结局的“不尽兴”,是……那种好像对虎头蛇尾的“不尽兴”。
皇帝生气,惩罚了幕后主使。
早在进宫前温长宁已经做好了皇帝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心理准备。
却,还是,有些不得劲。
鬼使神差地,温长宁又选择了去姜贵妃的宫殿。
这次他跟在了姜贵妃一行人的身后,前面那群人已经提上灯了。
天际黑沉,突然一道白光划过天空的幕布,雷声如同巨兽的咆哮紧随其后。
唉,忘记带伞了。温长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但还是跟在脚程加快的回宫队伍后面。
前脚刚进殿,后脚天上下起了雨。
运气不错,他想。
起初雨势还挺小,淅淅沥沥的,然后,慢慢的,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殿外雨声不断。
殿内,姜贵妃的脸色阴沉的可怖。
温长宁拉开足够大的安全距离。
没过两分钟,姜贵妃突然气的砸东西。
等到她可以拿起来的东西砸完了,她才停歇下来。
她的那位心腹嬷嬷见怪不怪,等到自己主子发泄完脾气,上前扶她去榻上坐。
姜贵妃砸东西砸累了,嘴上还没有累。
今日下午的事情令她身心俱疲,也恼恨极了。
她狠狠道:“那群贱人!一个个这时候倒是撇清干系了……”
温长宁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拍。
好像,有什么要真相大白了。
姜贵妃还在说:“当初干那件事时,她们有一个算一个不也是参与了吗?!尤其是那个吴氏,当初本宫故意漏个口风,她就迫不及待地跳进来了,本宫能成事,她暗中也没少帮忙……”
她的聆听者是同样知情的心腹嬷嬷。
听到这话,可能是听不下去了,这位稳重的嬷嬷道:“娘娘在宫中可千万要慎言啊。就是因为那吴皇后参与了,她们也参与了,所以适才一个个为你说话的……”
剩下的话温长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整个人已经被话里的信息量干懵了,表情空白。
殿外的雨声愈发大了,嘈杂一片的背景里姜贵妃说话声也不自觉低下去了,可能是因为回过神来了,想起来自己要慎言了。
好半天温长宁整理复杂的心绪,他是真没有想到:
原来,竟是,全员恶人啊。
从皇后到美人,刚刚乾清宫里的那些妃嫔个个是加害者,或者也有袖手旁观者。
温长宁该是为这个真相震惊的,可很抱歉,他震惊不到两分钟,就震惊不起来了。
他觉得理应如此,祈朝就是这样的。
他看热闹的心态甚至隐隐为这个真相而满意。
他的不得劲也“痊愈”了。
这,才是戏剧真正的落幕。
称得上“善始善终”,没有一处令人失望。
他的心情诡异地不错。
皇帝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温长宁不知道。
楚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温长宁打算明天再去看望。
顾长晏在等他回去,温长宁现在就要回去。
温长宁要回家睡觉。
跟着收拾好一地狼藉的宫女太监出殿。
天地中,中雨转大雨的趋势。
温长宁悄无声息地走在殿外廊下,循到一无人处,步入让人视线受阻的雨幕中。
白天很热,晚上的雨倒是挺冷。
但是,温长宁习惯后,觉得也就那样。
透心凉,心和灵魂,如坠云端。
置身于大雨中,心情好像也更加不错了。
抛开黑暗的真相,今天的事情总的来说进行的不错。
值得庆祝,也值得开心。
温长宁怀着畅快的心情出宫,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
街上无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的脚步轻快。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衣摆洒落大片串成线的雨珠,他情不自禁转了一个圈。
天地寂静,耳畔只有雨声,触感只有柔软的雨。
等到一个旋转停下,他的前方模糊出现一个人影。
温长宁怔住。
大雨滂沱。
隔着厚厚的雨帘,隔着远远的距离,没有人可以发现他。
可是那个高大的人影好像发现温长宁了。
几秒的“对视”间。
温长宁忍不住迈开腿。
那个人影好像受到心电感应般,也步伐坚定地往这边来了。
两个人,他,好像,知道是他了。
温长宁的眼眸里,是本人都没有察觉的明亮,熠熠生辉。
距离在拉近,像他们的相遇。
那个人影举着一把大伞,半边身子依然湿透。
最终,同一把伞下。
有缘的人撞了满怀。
温长宁笑道:“长晏!”
顾长晏本来心里满怀担忧,对视上的瞬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将伞往在意的人一侧倾斜,也笑道:“长宁,欢迎回来。”
顾长晏的上半身不多时也被打湿,湿透了。
热闹结束后,温长宁心情莫名好极了。
此刻在见到顾长晏的时候达到巅峰。
此情此景,反正已经被淋透了。
疯玩的机会不多。
那就,及时行乐。
他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空气脱帽礼,单眨一下眼,问:
“这位顾先生,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吗?”
在野山村的时候,某一天抽风想追求生活情调的温长宁向顾长晏邀舞。
那一天顾长晏学会了爱的华尔兹,女步的。
只不过,只有那一天。
今日又如昨日。
灿若繁星的桃花眼竟是期待,顾长晏很愿意。
两个人一起疯才好玩。
他道:“好。”
舞起的开头,两个人都向对方伸出了手,请舞。
顾长晏左手握伞。
这一次的双人舞,仍是顾长晏跳女步。
只不过很多都被温长宁改了,换成了男步。
大雨落下,舞步旋起。
顾长晏唇角上扬,狐狸眼弯起,勾人摄魄。
一时间好像俗尘凡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和这一支必须完成的舞。
温长宁抬手,顾长晏转了一圈。
旁若无人。
好像,至死方休。
一把油伞,成了唯一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