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晏轻笑摇头,“听不懂没关系,我再说详细些……”
他慢条斯理道:“帮孙县丞处理文书,给他出谋划策……水泥厂的建立有戚夫人您的参与吧?”
孙家两个儿子听的两眼发直,顾长晏刚刚说的时候就在观察他们的表情,他可以肯定这俩人知道。
戚夫人衣袖里的手指蜷缩了下,不明白怎么一个照面,顾县令就猜出来了,明明上一任县令到走都不知道。
顾长晏见状站起身,拱手道:“早发现孙县丞背后有军师在出谋划策,今日我才是得见庐山真面路。戚夫人莫怪,刚刚我说话咄咄逼人了些。”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身举杯表态:“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他也一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净光。
众人被这发展弄得不知所措,都来不及阻止他的行为,县令怎么能对一个妇人陪酒道歉呢。
孙县丞惶恐啊。
戚夫人也懵,这位不生气吗?
见县令认定是她所为,最终她道:“妾身只是一介女子,县令大人何故会认为是妾身呢?”
这位摊牌了。
面对顾长晏的直球追击,可能不承认也不行。
“凭直觉吧。”顾长晏想了想道:“刚刚我故意发难,在座这么多人,只有您出来替孙县丞解难。”
如果是很久之前,温长宁给他划了孙家一帮子人的范围,他根据固有思维,会把目标锁定在孙家两个儿子身上。
现如今嘛,顾长晏刚刚连未成年的女孩都认真思考了一遍会不会是她。
戚夫人不语,心想:这不是凭直觉,哪有人会怀疑一个女子呢。
这时同样站起身的孙县丞弱弱出声:“县令大人,不是下官有意隐瞒,实在是我夫人一介弱女子,登不了大雅之堂,她也只是帮下官处理一些不起眼的公务……”
顾长晏想了想他老是挂着嘴边的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孙钱。”
孙钱一瞬间闭了嘴。
这是顾县令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顾长晏堪称面无表情道:“知道的你为夫人求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贬低戚夫人。本官有说要怪罪的话吗?”
孙钱面露尴尬。
顾长晏语气暖了上去,道:“大家都动筷吧,耽误了这么久,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而且……转折一波一波的,顾县令的表情语气是怎么如此流畅自然转换的?!
众人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面上等着县令大人先落座。
本以为知道了一名女子在插手衙门公务,他会生气,结果什么都没发生,轻轻揭过。
众人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结果,刚放下去一秒,转折又来了。
下一刻他们就知道:不追究了,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顾长晏出声拦住戚夫人回去的脚步:“戚夫人……”
戚夫人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事情发生太快,她没有意识到顾长晏自知道她本姓后就一直在喊她戚夫人。
顾长晏笑道:“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坐下吃吧。”
孙县丞又弱弱出声:“县令大人,这……于理不合。”
顾长晏微微提高了音量:“孙钱。”
孙钱复闭嘴。
顾长晏看着戚夫人,话却是对孙县丞说的:“整个膳厅就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合不合礼。你能坐这里,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处理公务的戚夫人如何坐不得——?”
这话看着是给孙县丞面子,但真正给谁面子,就见仁见智了。
戚夫人怔怔看着这个年轻人。
顾长晏侧身,做邀请状,语气不容置疑道:“戚夫人,请!”
戚夫人愣了半晌,最后还是默默坐了下来。
刚见顾长晏时的爽朗大方,现在变成了拘谨。
约莫看出了桌席上的不自在,这次找话题的成了做客的顾长晏。
他问:“戚夫人娘家是做什么的?”
大祈女子地位比之前朝……不好,风气不开放。
她们的处境正像缘生说的那样一朝比一朝艰难。
戚夫人还是顾长晏见到的第一位可以处理政事的女子。
虽然微沫,但总还是有的。
顾长晏自己都处在有些身不由己的处境,明白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
现在见到她,只觉得钦佩。
戚夫人:“妾身兄长是隔壁县的县令。”
“原来如此……”顾长晏笑着点头道:“有家学渊源。”
也正好,拉拢隔壁县一起发展,有中间人了。
酒足饭饱,孙县丞送顾长晏出门,戚夫人跟在他身后同去。
大门口没有停着马车或骡车。
顾长晏进去孙家门前让车夫回去了,表示吃完饭自己走回去。
所以,门口只有坐在台阶上的温长宁。
见人出来,他站起身。
顾长晏提着一个小食盒,转身对两人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本官只对事,不对人。你们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说真的我很佩服戚夫人。”
他看着孙县丞道:“你有一个好妻子,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又偏头对戚夫人认真道:“戚夫人,你帮孙县丞办事,也算是本官的半个得力属下,保持努力。”
一个青年对着一对中年夫妻说出这么一番话,好像很懂夫妻同心似的。
可是听者没有一人敢轻视。
分别前,戚夫人问:“县令大人,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
“您说。”顾长晏颔首。
“您为何如此看得起我?”
戚夫人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顾风起看着她的目光好像很温和……也很平等,没有厌恶,没有因为她的性别而有所小瞧和轻视。
顾长晏听到这个问题,余光瞧见在旁边等着他的温长宁。
他语气含笑,却很认真地说:“哦——因为有人告诉过我,不要小瞧和轻视任何一名女子。”
……
顾长晏和温长宁并肩同行。
看着那个人走远的背影,感慨良多的戚夫人突然问:“顾县令一直独来独往吗?”
孙县丞心情已经从饭桌的情况中放松了下来,想了想说:“好像,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