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初。
温长宁走进方氏医馆,看了一圈,隔着一道竹帘,方大夫在里面给人瞧病。
正无聊的方六佑看到他眼前一亮,小声说:“温哥,你可算来了。”
温长宁走近将手中的两串年糕递给他,同样低声说:“拿,趁热吃,一串是你爹的。”
煎年糕。
医馆外面这条街上买的,上面撒了红糖,外表焦脆金黄,里芯软糯香甜。
一串六个铜板,两串十个铜板。
三串十五个铜板。
大祈糖贵。
这样几口就能吃完的零嘴,在这个安平县价钱不算低。
一般都是疼爱自家孩子又差不多舍得花钱的人家买来给孩子吃的。
温长宁在来的路上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了。
方六佑乖乖道谢:“谢谢温哥。”
相处几天了,他已经有点了解温长宁的性格了,尤其是不爱客气这点——见不得别人客气,自己也不爱客气。
两人换班。
方六佑出来坐一旁吃年糕,温长宁给自己倒了杯水,连喝两杯后才进柜台后面。
怎么说呢。
单单是站在这个位置,温长宁就感觉新奇:我居然上班了。
这种新奇感温长宁已经持续一周了。
暂时没有新的病人上门,温长宁转身看百子柜,闲着没事还拉开几个抽屉,看里面的药材。
他是理论多于实践,从前药材看得最多的还是书上的,知道名字,去山里采药什么的肯定抓瞎。
于是乎,方大夫从隔间出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温长宁正在“不亦乐乎”地拉抽屉玩,方六佑坐在那啃年糕,另一只手还举着串。
方大夫:……像什么样子。
患者跟在他身后。
温长宁听到动静,赶紧回身站正,颔首道:“方大夫。”
方六佑站起来,将年糕藏到身后,没话找话:“爹,温哥来了。”
方大夫没搭理他,对温长宁说:“我说,你抓药。”
“好。”
等将病人送走,方六佑将一串年糕递给刚洗完手的方大夫面前:“爹,这是温哥买的。”
都快凉了。
他默默将后面四个字咽下。
方大夫:“……我不吃。”
他不想吃,主要是这玩意看着就像小孩子吃的,而且年纪大了,不贪嘴,且糯米不好消化。
见老爹真不想吃,“没办法”,方六佑和温长宁分吃了最后一串。
一撕唯二。
快乐进食二人组。
温长宁边吃,边说:“对不住啦,方大夫,下次我一定带点你能吃的过来。”
方大夫没好气,“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贪吃?”
方六佑:“爹,温哥不是贪吃,是在替这些食物把关,看看它们有没有资格被夸赞。”
方大夫:“……这话又是跟温长宁学的是不是?”
方六佑:“不是学的,我只是觉得温哥说得对。”
方大夫:“……你住嘴吧。”
方六佑:“哦。”
他不说话了,埋头吃甜甜的年糕。
温长宁忍着笑诡辩:“方大夫,我真不是贪吃,我只是想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而已。”
方大夫闻言,有些无语,也有些想笑。
二十六的人了,还能和十五岁的玩到一起,说他一句贪吃,他能找出八百个理由来狡辩。
关键是这狡辩还挺有道理。
方大夫“识时务”地换了个话题,或者说他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上午干什么去了?就不能上午也来?每天就花这么点时间精进医术,什么时候是个头?”
温长宁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总不能说自己上午去摸尸了。
当了一上午张仵作的助手。
虽然“不道德”,但是顾长晏一直有在帮他注意命案。
今天上午有人报案说发现不知名的尸体。
顾长晏当机立断派人去找他,然后仗着自己是县令,又厚着脸皮,将他加塞到了仵作的助手这一平白捏造出来的身份上。
说是助手,那就真是助手。
温长宁第一次靠关系走后门,不敢“造次”,一上午本本分分打着下手。
就是吧,富余时间内他总是在了解身体构造。
所以眼下温长宁面不改色地对方大夫说:“没办法啊,方大夫。我上午在上班,以便养家糊口,实在抽不开身。”
如果顾长晏在这里,听到温长宁这句话,可能会哭笑不得,问:上午在打白工,下午也在打白工,你上的哪门子班。
可惜他不在这里,此刻他正在衙门里忙着那个他杀命案呢。
其实上午的时间可以说是温长宁的私人时间,忙着说书、当仵作助手,或者因地制宜想捣鼓出现代物品。
相处了一个礼拜,方家父子都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方六佑困惑地问:“温哥,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娶妻生子吗?怎么还要养家糊口?”
温长宁随口说:“但我有狗儿子,还有个顾二郎。他们是我的家人,所以我要养家糊口啊。”
这话其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比如什么病人没见过的方大夫。
但是说话者本人意识不到,他的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而只有十五岁并且傻兮兮的方六佑困惑说:“顾二哥那么大的人了,还需要靠你养吗?”
温长宁想了想,说不清顾长晏需不需要他养。
其实顾长晏的那点俸禄够很好地养活他们两个人了,但是那样的话就不能买银簪子了。
温长宁:“他不需要我养,但是……唉我说不清,打个比方吧,就好比他一个人挣钱,我们两个人可以吃两串煎年糕,但是如果再加上我挣钱,那么我们就可以吃四串煎年糕了。”
“所以——”温长宁笑着做总结:“我只是在为这个家出一份本来就应该出的力。”
方六佑有些听懂了,而方大夫瞬间就听懂了温长宁话里的家庭之道。
每个家里人都在为更幸福的家庭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