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白色的鹅绒轻柔的落在屋檐上,和其他的雪花一起藏起竹屋本来的面貌。
竹屋外面用来挡风的结界不知道何时已经撤去了,虞山之巅又恢复了往常风雪长漫的萧瑟模样。
溪亭陟牵着白团子,视线打量着面前说不上简陋也说不上富庶的竹屋。
小家伙拽着溪亭陟往前面走。
他指着竹屋前的空地,扬声道:
“爹,这里是我平常练剑的地方,我和小猪伯伯一起练,每次都要练好久好久。”
说完小崽子又伸手指着东边的房间。
“那是师父的房间,师父喜欢看书,每天都在小床上看书。”
“师父的书好多好多字,我看不懂,师父也不念给我听。”
“那儿是我和师父吃饭的时候,里面有火炉,烧起来可暖和了。”
……
竹屋里,李杳缓缓睁开眼。
金宝的声音。
他回来了?
李杳想起身出去看看,但是她不能动。
一旦动了,气息就乱了。气息一乱,体内沉寂的银丝蛊又会再次躁动。
“小仙师!你回来了!”
野猪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猪伯伯!”
金宝欢快地叫道。
金宝的声音过后,屋外陷入了安静。
安静的只有风雪敲打窗户的声音,就像方才只是李杳听错了。
金宝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跟溪亭陟分享他在山上的生活。
“吱呀”一声,李杳房间的竹门被推开了。
穿着一双白色靴子的人踏了进来。
李杳抬起眼睛,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溪亭陟。
穿着白衣的人关上竹门,朝着床榻里侧坐着打坐的李杳走来。
然后在离床榻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溪亭陟看着榻上坐着的脸色苍白的女子,看清楚了李杳耳垂上细小的耳洞。
李杳在参商城穿虚山服饰之时,戴过银色的耳环,也仅此那一次戴过。
其他时候,她的耳垂上都是一个小小的银钉。
“你来做什么?”
他听见李杳如是问。
溪亭陟看着她,从纳戒里取出一个木盒。
当着李杳的面,溪亭陟打开了手里的木盒。
只见红木盒子里悠悠躺着一枚赤魂果。
“我送福安回山,顺便把赤魂果送来。”
李杳看着那枚赤魂果,搭起眼皮子看向溪亭陟。
“这枚赤魂果从何处而来?你体内的不是碎了吗?”
溪亭陟没回她,反而把赤魂果放在床边。
“你用赤魂果护住心脉,或许会好受一些。”
李杳垂眼看着那枚完好无缺的赤魂果。
这不是金宝体内的赤魂果,也不是溪亭陟体内的。
这枚果子,与以前在她身体那枚不是一颗。
赤魂果只有李家人才有,如今除了金宝,便只有许月祝有。
许月祝半步都不能离开虚山,这果子定然不是她的。
“这枚果子,从何而来?”
“我寻了法子,补全了我体内的赤魂果。”
补全。
若是补全过后的果子,与以前的果子有差别也说得过去。
只是两日之前,溪亭陟才跟她说赤魂果碎了,现下不过短短两日,他便把补全过后的赤魂果送到了她跟前。
这补全的时间未免太短些了。
溪亭陟看着床榻里坐着的李杳,天色渐晚,加上门窗紧闭,屋内的光线很是暗淡。
昏暗的床幔底下,李杳有半张脸都藏在黑暗里,而露出的小半张脸清瘦苍白,连嘴唇都有些许干裂。
站在床前的男人默不作声地回身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水,用灵力把水温热过后才转身回到床前,把手里的水递给李杳。
“我让野猪精去煎药去了,等会儿便会送来。”
李杳看着递过来的温水,水杯里荡漾着水纹,水纹搅动水面,将水面倒映出的人影扭曲得不成样子。
李杳盯着这杯温水,慢慢道:
“你为何还要上山?前两日我与你说的话还不清楚吗?”
李杳抬起眼睛看向溪亭陟。
“不说你我未曾拜过天地,就算拜了天地,结了道侣印,我也会与你恩怨两消,一刀两断。”
溪亭陟看着李杳,看见了李杳平淡无波的眼睛。
他垂眼看着手里端着的水杯,又缓缓把水杯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既是恩怨两消,一刀两断,你在参商城之时又为何要救我?”
不仅从奉锦手里救下了他,还把何罗玄珠给了他。
李杳口口声声说为了孩子,可是她把何罗玄珠给他之时,并不知道那珠子是用在椿生身上。
李杳气息不稳,身体卸力一般地靠在墙上。
她体内的银丝蛊已经斗得筋疲力尽,比起吞噬掉李杳心里微不可见的那点情感,两条银丝蛊更多的时间是在互相牵制和撕扯。
李杳靠在墙里侧,看着溪亭陟,又垂眼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赤魂果。
她入无情道这么多年,不至于被溪亭陟的话扰乱了心神。
更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就放弃苍生。
只是她舍不得对他们下手也是真的。
李杳有时候也会想,这世间为何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为何就不能兼爱。
想着想着,李杳便会觉得天道自私。
让人摒弃私欲而成为维护苍生的傀儡,让人守着人族至上的信仰而被架在道德的至高点上。
当李杳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又会觉得她自己可笑。
这些想法可笑,她也可笑。
她为了整个人族而入道,扛了沉重包袱数十载,到了她如今的地位,又怎么能想着逃避责任。
李杳看着溪亭陟,清浅的眸子里泛着幽深。
身体里千疮百孔的痛苦让李杳心里烦躁地牙痒。
“溪亭陟。”
穿着广袖长袍的男人抬眼看向她。
太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山巅,房间内没有烛火,彻底陷入了黑暗。
等溪亭陟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已经是一阵刺痛。
李杳很疼。
疼得她牙关发紧,想要把嘴里的皮肉硬生生扯下来。
她抱着溪亭陟的脖子,雪白的利齿深深嵌进了溪亭陟的脖子里。
本来,两只银丝蛊相争应当两天过后才能斗出结果。
但是李杳气息不稳,一方银丝蛊得了势,疯狂吞噬着另一条蛊虫。
被吞噬的蛊虫在李杳体内挣扎逃窜,洞穿她的血管和筋脉。
疼得李杳咬紧了牙关。
粘稠的血液顺着结着虬结的脖颈滑下,滑入衣领,将雪白的布料染成了殷红。
浓重的血腥气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溪亭陟垂着眼,一手扶着李杳的腰,一手放在她后脑勺上。
李杳的身子泛着细密的颤抖。
溪亭陟知道,她很疼。
他光知道李杳很疼,却忘了李杳死死咬住了他的脖颈。
若是凡人,牙齿入皮肉半分便会疼得死去活来,尤其是在脖颈这样脆弱又敏|感的部位。
但男人除了一开始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后,便垂下眼,安安静静地看着李杳。
他由着李杳把疼痛施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