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西屋里,光线很暗,淡青色的床幔被放下,床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李杳体内的银丝蛊斗出了结果,雪色的银丝在红色的血液越加坚韧明亮。
密密麻麻的银丝在她身体纠缠交错,贪婪又肆意的舒展。
不属于她的灵力在畅通的筋脉里流转,修复着她腹部和肩部的陈伤。
李杳松开溪亭陟的唇,没再用溪亭陟的唇磨牙。
控制着筋疲力尽的身体起身,她刚要靠着墙壁,溪亭陟便一手托住了她的后背。
“墙上很凉。”
李杳一手推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靠在墙上。
很凉。
凉得她乱糟糟的脑子都停滞了一瞬。
黑暗之中,李杳轻微喘息,用袖子擦了擦嘴唇。
冰凉的袖子摁压嘴唇,有些刺痛。
比起她这点刺痛,溪亭陟会比她更疼。
无尽的漆黑里,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气息靠近她,嘴唇多了一抹温热,鼻尖也多了一抹血腥。
挣扎与纠缠之间,李杳又躺回了榻上,躺回了方才已经睡得温热的地方。
热气像蒸笼,将李杳包裹在方寸之地。
外面还下着大雪,只有这方寸之地是温热滚烫的。
“你体内的蛊为何不见了。”
他用灵力替李杳治伤,自然也就清楚李杳流转滞涩的灵力已经恢复了正常,原本被堵塞的筋脉也通了。
那作怪的蛊虫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李杳躺在榻上,被汗水浸润的发丝紧贴在额角。
只有一只银丝蛊的时候,蛊虫可以藏在她的心脏里,也可以隐匿在血液之中,溪亭陟不会发觉。
李杳抬起眼,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清浅的眼珠被水浸润的发亮。
那亮黝黝的水面之下,是一汪冰封的幽潭。
绵厚如积雪的灵力汇聚在李杳的手心,顷刻之间,李杳便翻身掐住了溪亭陟的脖子。
她将溪亭陟抵在床榻上,声音干涩的暗哑。
“带着金宝下山,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银丝蛊操控着李杳的心脏,控制她想杀了面前这个人。
李杳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眼睛里迸发出几缕细长的银丝。
银丝在她的眼睛交错,编织成一块布,将李杳的世界覆盖成了白色。
漫无边际的白催促她捏断这个人的颈骨,只要捏断这节脆弱的骨头,她就能在这雪白的世界里解脱。
李杳还没来得及捏断这截骨头,腰上便多了一只手,摁着她砸到男人的身上。
“这便是无情道么。”
溪亭陟见过李杳失去理智的样子。
在瑜恒山,李杳追杀山犼和青狐时,她差点杀了他。
那时候的李杳,一只眼睛变成了白色。
绿色的藤蔓顺着床脚爬上床架,挑开了床帘。
房间亮起烛火,暖黄色的烛火照进床榻里,溪亭陟看清了李杳的眸色。
两只黑色澄澈的眼睛变成了白色。
溪亭陟握着李杳掐住他脖子的手,一点一点扯开了李杳的手。
虚弱时期的李杳,远远比不上他。
看着李杳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溪亭陟慢慢道:
“你以无情道升入化神期的代价便是如此么。”
“会失去理智,变成冷冰冰的怪物。”
溪亭陟抱着李杳坐起身,在李杳用另一只手袭击他之前,翻身先将李杳抵在了床上。
“我先前便在想,你若是无情,又怎会救我,还将何罗玄珠给我。”
“可若是有情,你又为何不敢在福安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他本不确定李杳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确定李杳是否还是三年前的李杳。
直到他让李杳见到了椿生,他确信了李杳心中有情。
凭着这抹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李杳。
失而复得的东西,如何能够再次放手。
尤其是在知道李杳是因为怕伤到他和孩子才不敢承认身份后,溪亭陟就更不可能带着孩子回参商城。
溪亭陟抱着李杳,像以前一样把他的妻子抱在怀里安抚。
“别怕李杳,你不会伤到我。”
他是不死树,不会死在李杳的手底下。
被困在溪亭陟怀里的李杳很难受。
她的世界被一块纯白的布遮挡,除了这块布,她什么也看不见。
本能驱使着她杀了面前的人,杀戮在她心里滋生,罗刹刀也在蠢蠢欲动。
可是现在的她灵力微薄,挣脱不开溪亭陟。
李杳张开嘴,再次咬在了溪亭陟的脖子上。
雪白的贝齿没入血肉,浓烈的血腥味在她嘴里炸开。
绵密的雪花缠着风,想要与风纠缠,却被风击得粉碎。
一丝天光从远处的云海里泻出,将虞山之巅映出朦胧的影子。
房间里的蜡烛燃尽,最后一截灯芯消失在已经凝固了的灯油里。
李杳靠在溪亭陟怀里,彻底闭上了双眼。
她沉睡的眉眼间,除了冷意,还藏着一丝疲倦。
轻柔的灵力卷着一旁的被子落到两人身上,溪亭陟垂眼看着李杳的眉眼,抬起手,指尖放在了李杳的眉间。
蛊虫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他查不到,是因为蛊虫藏匿起来了。
溪亭陟的指尖停在李杳的眉间。
李杳是修道之人,若是他此刻用灵力窥探她的身体,必然会惊醒她。
踌躇片刻,溪亭陟还是收回了手。
他半敛着眼睛,视线一点一点扫过李杳的脸,将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烙进了心里。
*
一夜过去,虞山之巅沉淀着一层厚厚的雪花。
风雪将雪花带到各处,连竹屋下面的长廊里也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小家伙从长廊里路过,留了一串小小的脚印。
白团子站在西屋门前,脸上有些纠结。
他既怕吵醒师叔,又想问师叔他阿爹去哪儿了。
小家伙在门前纠结了许久,想了想,他贴近门缝,扒在门上透过门缝里看着屋里。
屋内的男人睁开眼睛,在小家伙伸手的一瞬间撤了门口的结界。
白团子还不知道自己少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他扒着门缝,看着门里面的桌子和板凳。
没有看见师叔。
于是他声若蚊蝇道:
“师叔,你醒了没?”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像是用气在说话。
“师叔?”
白团子整个身子贴着门,为了看清门里面的样子,小身子在门外扭来扭去。
出现在门外的溪亭陟看着恨不得把身体嵌进墙里的小家伙,淡声道:
“你寻她何事?”
小家伙被他的声音吓得了一跳,有些偏圆的身子吓得一个激灵,“砰”的一声,把额头撞在了墙上。
声音有些沉重,听起来撞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