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若是以前的李杳,只是一个冷面的判官,孰是孰非,听了便做出决断。
决断虽然正确,但终归只是按照律法和道德办事,她自己并无实感。
可是在人族走一回,李杳打心眼里对恃强凌弱的事感到不耐烦,尤其是捉妖师伤人的事。
八方城的大街上,李杳一手捏着一个散修的脖子。
散修吓得腿都在抖,李杳身上的威压太恐怖,几乎让他直不起腿。
若不是李杳掐着他的脖子,只怕他会直接跪在地上。
“尊……尊者,我……”
捉妖师刚要辩解,李杳手里的力道便收紧,捉妖师顿时瞪大了眼睛,两只手去掰李杳的手,他的手刚要碰到李杳的手,就被一阵强大的灵力弹开。
任凭他怎么动,也没办法碰到李杳的手。
李杳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凡人妇女。
穿着枣红色布衣的妇女怀里护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抱着妇女的脖子,把头埋在妇女的头上。
妇女仰头看着李杳,眼眶红肿。
“仙师,我女儿不是故意冲撞他的,只是街上人多,小女的手不慎碰到了这位仙师。”
“——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我家糯糯的手就是不小心碰到他了,没有故意撞他,只是碰了一下,仙师,真的只是碰了一下。”
“只是碰了一下,他就要我家糯糯一条胳膊,这世间哪里还有公道在。”
“求仙师为我们做主,求仙师为小女做主,糯糯还这么小,若是没了胳膊,要她如何活啊。”
周围围着不少人,听见妇人的话不少人眼里都有同情。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冲撞了捉妖师便要承受相应的代价,莫说是碰到了,就是不小心看了捉妖师一眼,也有可能被挖掉双眼。
李杳捏着捉妖师的脖子越收越紧,直到人的脸色青紫了,李杳的食指才在捉妖师的后颈处敲了一下,松开了手。
李杳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猛地大口呼吸的捉妖师,回头看向身后的城主府侍卫。
“恶意伤人,把人带回去关起来。”
两排侍卫面面相觑了几眼,最后一人上前在李杳耳边小声道:
“仙师,地牢里恶意伤人的捉妖师都要关不下了。”
实在是这位仙师捉人太雷厉风行了一些,她不管对方的身份,也不管对方的修为,只要犯了事,通通抓起来。
就这么几天,就抓了上百位恶意害人的捉妖师了。
李杳挑起一只眼睛的眼皮子看向他。
“犯人多了就派去修城墙,修水渠,全部关在牢里吃白饭作甚?”
侍卫连忙道:“是。”
李杳带着侍卫离开时,妇女一个劲的对着李杳磕头。
李杳看了她一眼,“近日城里的捉妖师多如繁星,若是不想再招惹事端,就趁早离城。”
她护得了这些人一时,却护不住他们一世。
若是不想被其他捉妖师报复,趁早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
客栈二楼的房间里,有两个人透过窗户目睹了一切。
穿着麻衣短打的男人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揉着孩子毛绒绒的头顶。
“哟,几日不见,我这师妹不知何时变得这么善良了。”
“以前这种事,她都是把那捉妖师打晕了事,何曾会跟那母女说这些。”
坐在地上的金宝听见“师妹”两个字,顿时把耳朵竖了起来。
他仰着头看向朱衍,眨了眨眼睛道:
“师父,你看见师叔了?”
说着小家伙就要站起身,“我也要看师叔。”
“看什么看,你符纸画完了吗你就看。”
“看看你这圆脸,师父不在这段时间跟着你爹吃什么好东西了,背着你师父长这么胖。”
朱衍捏着小家伙的圆脸,一只腿盘着抵在榻边,不让小家伙上榻。
“我不胖。”
小家伙把自己的脸从朱衍手里解救出来,跑到溪亭陟那边,他刚要迈着一条腿翻上榻,就听他爹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福安,弟弟不会背团圆词,你教一教他。”
小家伙一听,顿时放下腿,仰头看着溪亭陟怀里缩小版的他。
又白又软的团子窝在他阿爹怀里,眼睛懵懂纯净,像一只小兔子。
他连忙道:
“弟弟下来,我教你背团圆词。”
溪亭陟怀里的小软糕看了一眼金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转头把头埋进了溪亭陟的袖子里。
朱衍看着小软糕的动作,又看着溪亭陟鼓起的袖子,笑得很欢。
“溪亭兄,你这两个孩子,倒像是石舂里的年糕,一个比一个黏。”
榻下站着的金宝也看见小软糕的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
“阿爹!弟弟偷懒!不背团圆词!”
“行了行了,你就别烦你阿爹了,你阿爹现在已经够烦了。”
朱衍抬了抬手指,小家伙从地上飞了起来,飞到了朱衍面前坐着。
他拿了一块桃花酥塞进金宝的手里。
“吃吧吃吧,把嘴堵上就不吵了。”
溪亭陟垂眼看着把头藏在他袖子里的椿生。
福安以前的确也很黏他,可是自从在参商城里跟着李杳待了几天后,性格就越发开朗活泼。
以前看见生人的时候还会藏在他背后,现在倒是不惧生人了。
至于椿生,在密室里待得太久,如今的性格只如同几个月小的婴孩,会怕人也是正常的。
“你可知晓那蛊的解法?”
“不全然知晓。”
朱衍揉着金宝头顶上的头发,瞥了一眼楼下的街道。
李杳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只远远还残留一个小小的背影。
“我只知道那蛊叫银丝蛊,她从小便种下了这蛊,若是好解,她自己早就解开了。”
李杳问他解法,想来是想解蛊的。
如今这蛊都还在她身上,证明这蛊不好解。
“她托我寻解蛊之法,我这思来想去,蛊不就是虫,喝两包驱虫散指不定管用。”
说着朱衍真就从袖子里掏出两包驱虫散放在桌上。
“你寻个法子,让她喝下去,指不定蛊虫就吐出来了。”
溪亭陟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包药,又抬眼看向朱衍。
“她何时托你寻解蛊之法。”
“从瑜恒山回来之后,差不多就是我给你传信的时候。”
距离除夕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朱衍给他传信,言明他师妹会在除夕那天把福安带下山,让他在城里等着。
溪亭陟盯着朱衍,“你既然知道李杳是谁,又为何刻意安排她下山与我相见?”
朱衍早就知道真相,若是他想瞒,又为何要把福安带上山,还让李杳带着福安下山与他相见。
可若是不想瞒,他又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全部告诉他。
溪亭陟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穿着九幽台法衣的女子出现在门口,白色与灰色渐变的衣服用银丝黑线勾勒着祥云,两边肩膀处用一点朱砂点出仙鹤的眼睛,衣袖上绣着仙鹤的羽毛和脖颈。
孤云将野鹤,岂望人间住。
九幽台不同的山头,衣服就会绣着不同的纹路。
绣着鹤纹的衣服是虞山的标志。
站在门口的姑娘抬起眼皮子看向坐在榻上的朱衍,语气懒散里又带着一点寒霜。
“师兄,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