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天道轮回,无论是捉妖师,还有凡人,亦或者是妖,身上都系着一根丝线,丝线的另一端系着天道,这丝线便是常人所说的气运与机缘。
许亚妄图不让李杳经历磨难而加粗系在李杳身上的丝线,便是违逆天道之举。
万物此消彼长,有因有果,这些因果最后都报应在了溪亭陟身上。
溪亭陟抬脚从房间里离开,走到门前时他忽又停在了原地。
他回身看向坐在榻上的老和尚。
“我师父曾说,这世间在元婴期渡生死劫的捉妖师少之又少,他平生也只见过两个人。”
“想必第一个人便是老禅师了。”
榻上的老和尚抬起眼,在溪亭陟的眼里,能看见那颗眼珠子在枯瘦的眼皮底下转动。
“代老衲向廪云真人问好。”
溪亭陟颔首应下之后,才抬脚朝着门外走去。
天光从远处的山峰乍泄,像是有一盏明亮的烛火藏在山峰之后,只能瞧见着隐约的光边。
露水随着长长的兰花草叶子滑下,沉甸甸地落在地上。
天快要亮了。
两个小家伙也快要醒了。
侧厢房里,小团子侧对着金宝,两只手紧紧地抱着金宝的胳膊。
明亮的光线从窗户里射进房间,刺得小团子的眼皮动了动。
银宝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张圆嘟嘟的脸,看了一眼后,小团子埋下头,将头埋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下一瞬间,小团子就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小家伙下意识要挣扎,要伸手去抓哥哥。
“乖,不要吵哥哥。”
温润得如听凉白开的声音传进小家伙的耳朵里,小家伙回头,一眼便看见了溪亭陟。
小团子顿时老实了,像一只原本张牙舞爪又转瞬变得蔫哒哒的兔子,顿时乖软了下来。
溪亭陟抱起他,拿过一旁的衣服替他穿上。
小团子不吵不闹地坐在他膝盖上,仰着头看着溪亭陟。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温声道:
“今日无事,带你们出城玩。”
小团子会说话,但几乎不说话。他心里在想什么很难猜,但是溪亭陟大概也能猜出一点。
他一直盯着他,是因为他昨日和李杳出门了,小团子没有见到他。
溪亭陟抬手揉了揉他头上柔软的头发。
“曲叔也在。”
蛇妖既然找到了,那镜花妖的事也该落下帷幕了。
曲谙也该回来了。
*
城主府对面的小摊上,换了一身素衣的镜花妖坐在桌前,她端着粗制的茶杯,瞧见茶杯上微小的缺口时,眼里有几分嫌弃。
她刚放下茶杯,一身灰衣的男子便从城主府后门走了出来。
镜花妖看着曲谙走到面前,挑起一边的眉毛道:“当了两天城主府的下人,你可查出什么了?”
“时日太短,不可能查出什么。”
曲谙道。
“你既然知道什么也查不出,又为什么要去呢?”镜花妖拿起桌上的另一个茶杯,饶有兴味道:
“你家公子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只有三天时间么?”
曲谙本就过度谨慎,现在听见镜花妖的话,顿时明白,这只妖知道他身上的印花术已经解开了。
玲珑棋局里没有一颗棋子是无用的,身在棋盘里,无论是执棋人,还是棋子,都在互相算计。
镜花妖看着曲谙沉默的模样道:“你家公子把你留在我身边是要查宋家还是要查城主府?”
镜花妖站起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端着茶杯。
她将茶杯递到曲谙面前,柔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曲谙:
“我猜,他是为了傀儡门来的。”
“永州溪亭府是九州唯一一个靠家族传承修炼的门派,但历代只有下一任家主才有资格接受传承。”
“你家公子成了妖,失去了传承的资格,你不想越过他,成为溪亭府的家主么?”
镜花妖端着的茶杯里的茶水泛起波纹,娇柔明艳的女子看着曲谙,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像是会摄人心魄。
曲谙接过她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后,认真地看着镜花妖道:
“这茶凉了。”
镜花妖眼皮着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
“需要我给你热一下么?”
“不必,已经喝完了。”
曲谙把茶杯放回桌子上,看着镜花妖道:
“我家公子说他找到了蛇妖,请你过去一叙。”
镜花妖看着曲谙的眼睛里带上了几分正经,语速有些快道:
“那蠢货在哪儿?”
*
八方城外。
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排排坐在马车里,仰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有些纠结,先是对着小的那个试探性地叫道:
“小福安?”
银宝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面对着旁边的另一个孩子,没有搭理女人的意思。
“霜霜姨!我才是福安!”
金宝抬起头,一板一眼地看着霜袖道。
小家伙看起来很较真,他认真道:
“我是哥哥,弟弟是弟弟,弟弟叫椿生,我才叫福安。”
霜袖看着小家伙故意板起的脸,连忙道:
“哎哟喂,我怎么可能认错小福安呢,我就是……”
霜袖有些解释不出来,事实上她就是认错了。
半年前她和小崽子分开的时候,只记得崽子很小,又小又傻,傻得想让人时时刻刻帮他擦口水。
虽然那个时候小崽子也不流口水了。
但是在霜袖的记忆里,小崽子的确是一个奶娃娃。
“半年不见,小福安变得这么……壮实了。”
忍了很久,霜袖还是没用“胖”和“圆润”来形容小崽子。
小崽子人小小的,但脾气大大的。
不太喜欢听“胖”和“肥”,还有“圆”。
霜袖讪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才是长辈!是干娘!
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捏着小崽子柔软顺滑的脸。
“这么久不见,你见我第一面就是凶我?”
“臭崽子,在外面待久了,脾气都变坏了。”
霜袖向前伸着身子,两只手使劲揉着小崽子的脸。
“我认错了又怎么了!谁让你没良心,出门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一封信!”
“沃没呀。”
小家伙脸在霜袖手里,说话也受到霜袖的影响。
他口齿不清道:
“沃伯灰写字。”
他只会画画。
但他会记得下一次要给霜霜姨写信,就算不会写字,也要画一幅画给霜霜姨。
因为不给霜霜姨寄信,霜霜姨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