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李杳转头看向溪亭陟,眼里眸色流转,她定定地坐在原地,在想溪亭陟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她化神期的修为想让她登上人族领袖的位置。
团结所有宗门和整个人族,他也想和许亚一样让人族奋力团结,和妖族斗个两败俱伤么。
“那什么,溪亭师弟,这‘勾结’两个字是不是太难听了?”
“当然,我也并不是在意我们上虚门的名声,我们上虚门穷得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不惧人言。但你多少也为杨师弟想想。”
上虚门大弟子瞿横指着杨润之道:“你虽然不是昆仑派的弟子了,但他还是呢,当着别人的面蛐蛐别人的宗门,不好吧。”
“瞿兄身为陆师妹的未婚夫,从未踏入陆师妹的灵堂,似乎也不太合适。”
溪亭陟淡淡地看了一眼瞿横道。
“情非得已啊情非得已,实在近日繁忙,抽不开身……”
瞿横张着嘴,连说了好几个字都没有声音,他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喉咙。
嘴唇动的很快,三个人都看出来他的着急,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封了瞿横的嘴的李杳转头看向溪亭陟,“你方才说陆凌说的名字全是三百年前的捉妖师,可是三百年前为人族结界祭阵的捉妖师?”
三百年前,人妖战乱,耗费了许多渡劫期捉妖师祭阵才换得人族一线生机。
那些捉妖师几乎有一半以上都来自虚山水寨。
倘若陆凌口中的捉妖师是来自虚山的捉妖师,那这件事只能是许亚的手笔。
溪亭陟看向她道:“此事透露着蹊跷,我师父的意思是交给司神阁处理。”
傀儡术那件事,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让李杳从中抽身,是为了李杳的安全,也是自私的想要解蛊。
现在他师父会这么说,同样也是为了私心。
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所以不愿溪亭陟卷进这件事里。
尤其是在知道福安和椿生的身世之后,廪云真人极力劝他带着孩子回溪亭府避难。
李杳抿着唇,一时间没有说话。
旁边的杨润之皱紧了眉:“师父这话是何意?”
他紧紧盯着李杳,后又转头看向溪亭陟。
“师父的意思是要让她去司神阁认罪么?”
李杳一顿,掀起眼皮看向他。
杨润之道:“她杀了陆师姐,若是去了司神阁,她定然会受刑。师兄若是要护着她,便不应该带她去司神阁。”
李杳敲在桌子的手一顿,定定地看着杨润之。
“我受刑与你何干?”
“与我当然没有干系。”杨润之冷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师兄伤心罢了。”
李杳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嘲讽,又觉得好笑。
清浅的眸子底下闪烁着幽光,“你三年前和那些散修鼓动那凡人女子去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会伤心么?”
杨润之“唰”得一下从凳子上坐起身,身后的凳子被推得“嘶啦”一声,刺耳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吓得方榻上的小崽子浑身抽动了一下。
一瞬间的抽动之后,小团子侧着脸,又睡了过去。
“你如何会知道此事?”
杨润之看着李杳,眼里有几分惊愕。
一旁的瞿横被禁了言,一双眼珠子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他眨着眼睛,有种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瓜却只能干看着吃不着的着急与苦恼。
李杳半转眼珠,浅灰色的眼眸里像是银月,冷得让人忍不住打颤。
“以万民先而忘我,以众生先而舍己。好好一条门规,被一群乌烟瘴气的人说出来后,格外讽刺。”
“你!”
杨润之气急:“你什么意思?”
李杳端起桌上的茶杯,随手一泼,茶水砸在地面,又溅在杨润之的衣服上。
李杳瞥见那衣服的泥点,抬眼看向杨润之道:
“天道给你修炼的天赋,让你远超凡人步步高升,你读着圣贤书,知晓天地以万民先,以众生重。”
“哪怕不惜舍弃一个人,也要保全万民。”
杨润之冷冷地看着她:“这有何不对?”
李杳轻笑,“有何不对。”
她品着这句话,像是觉得有几分可笑。
她是凡人的时候,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她自私自利,想要活下去,不想为了救一群无干系的人而去死。
后来回来了,成了捉妖师了,她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对,以少救多,本就是对的。
但是现在李杳觉得这很恶心。
就好像所有人的命都被挂在秤上,被当秤砣挂在秤杆的两方,哪一方重便选择救哪方。
——所有人都很无助,包括选择的人那个人。
溪亭陟看向李杳,看清了她眼底的一丝嘲弄和淡漠。
他看向杨润之道:“或许是对的,但不是仁慈的。”
“人非是草木顽石,当你开始衡量他的性命重要与否的时候,救人的初衷便已经变了。”
最后他们都像商人一样斤斤计较着人命。
杨润之捏紧了手心,他本就因为害死了师兄的娘子一事愧疚难当,现在听见溪亭陟的话,更是想辩驳也不知道从何辩起。
“师兄,你可还是在怪我?”
溪亭陟听见这句话,转眼看向李杳。
李杳注意他的视线,眼眸半抬,眼里都是懒散。
“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溪亭陟闻言,顿时明白了李杳的意思,她不打算原谅杨润之。
他抬眼看向杨润之,“对便是对,错便是错,错了便应当受罚,你若是诚心改过,便……”
溪亭陟一顿,若是以前,他罚师弟师妹们,不是抄书便是面壁思过,他无意真的惩罚,所以罚得也不重。
他转头看向李杳,“依你说,该当如何。”
“自废筋骨,散去修为。”
李杳歪头看着杨润之,“你可知晓我是如何晋升化神期的。”
杨润之抱着怀里的剑,一张脸有些发白。
“只有当过凡人,才不会瞧不起凡人。”李杳看着他,慢慢道:“身临其境,方能感同身受。”
杨润之看着李杳,迟钝的脑袋开始慢慢转动,他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溪亭陟,眸色急速地闪烁了片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似乎要说什么。
当看见李杳那双眼睛时,杨润之张着的嘴又合回去了。
若非是那个凡人,师兄又怎么会一直袒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