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溪亭央忱没有动那些粉尘,她将那片山头买了下来,在山上布了结界,里面的风出不来,外面的风进不去。
那是溪亭陟一个人的天地。
“你要给他立碑么?”
溪亭央忱看着李杳坐在山脚下的石头上,手里拿着小刀,如同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一样削着一块木头。
“不会。”
李杳看着削好的木片,没有抬头看溪亭央忱一眼。
“这山没有名字,取个名字立在山下,日后金宝和银宝来祭拜他,也能寻到地方。”
溪亭央忱垂眼,“如此也好,那你可想好山的名字了?”
“木头山,金银山,玉石山,随便一个都行。”
李杳看着已经削好的木牌,估计尺寸和形状都差不多了以后在木牌上施了一个风雨不侵的法术。
她抬眼看向溪亭央忱,“你有好的名字?”
溪亭央忱摇摇头。
李杳收回视线,按照自己的想法在木牌上刻下“金银山”三个字。
“但愿他下辈子金银不愁,一世无忧。”
“也希望他能保佑金宝和银宝平安长寿,心如惠兰。”
不要和他一样愚蠢。
听着李杳如同凡人一样愚昧的话,溪亭央忱愣愣地看着她。
凡人李杳会如此说,但是化神期捉妖师却不会。
她明明深知魂魄消散的人没有下辈子,也知道死人无法保佑活人,她自己就是世间除了那只金乌以外最接近神的存在,她的祝福会比死人虚无缥缈的庇佑更加有用。
李杳没有在意溪亭央忱的错愕,她将木牌插在山脚下,施了术法让别人无法靠近也无法取出之后,才转眼看向溪亭央忱。
“金宝呢?孩子我要带走。”
溪亭央忱本来想说什么,李杳却冷冷扫了她一眼。
“我不会再信你。”
溪亭央忱顿时哑口无言,她想说除了溪亭府,没有比更适合两个孩子待的地方,但是李杳不信她。
她也没有再让李杳信她的资格。
*
曲牧看见李杳的时候,依靠在门上的身子顿时站直。
“尊者。”
李杳没有看他,抬脚便要进屋。
曲牧道:“大公子已经练了一日的字,除了吃饭喝水,都坐在原地。”
没有乱动,更没有扔笔撕纸。
李杳站在门口,看着坐着还没有书案高,只能在屁股底下垫几个厚垫子写字的金宝。
小家伙很安静,房间里只有毛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金宝。”
小家伙听见李杳的声音,睫毛颤了颤,抬眼看见李杳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
他叫了一声“师叔”过后才到处转头,小脑袋转来转去,最后才看向李杳。
“师叔,这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没有金宝。”
李杳走过去,看着宣纸上依旧横斜竖躺歪七扭八的字,很多字甚至糊成了一团,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黑斑。
“难为你了,这样的字也能写一天。”
金宝顿时皱着小脸,脸色有些发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声道:
“阿爹明明就是这样教的。”
李杳抬起他的手腕,“腕力不足,即便姿势对了,写出来的字也不会如同你阿爹一样。”
金宝眨巴眨巴眼睛,“师叔要教我写字吗?”
“你阿爹把该教的都教给你了,我没有什么要教给你。”
李杳如是道。
金宝“哦”了一声,又问:“谁是金宝?”
李杳垂眼看着他,“你是金宝,小时候我经常这样唤你。”
“我怎么不记得了。”
三岁的小家伙一手拿着毛笔,许是太过疑惑,拿着毛笔的手挠了挠后脑勺,笔尖汇聚的墨滴顿时滴进了衣服里。
“好凉!”
金宝皱着眉,缩着脖子,活像一只被人拎着脖子的小猴子——还是有点胖的小猴子。
李杳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毛笔,又施了一个清洁术,将他衣领里的墨水还有黑黢黢的手都清理干净。
李杳抱起他,“你那时候还在阿娘肚子里,阿娘叫你,你听不见。”
金宝搂着她的脖子,闻言瞪大了眼睛。
“师叔也见过我阿娘么?”
“大家都见过阿娘,只有我没见过?”
李杳沉默,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不想告诉他,后来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现在,李杳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金宝是我的孩子。”
“他和小银宝出生在破庙里,那天很黑,破庙里也很黑,外面的风很大,很响,到处都是风声。金宝生下来的时候很闹腾,哭得很响。”
“后来弟弟出生了,弟弟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金宝看到弟弟不哭,自己也不哭了,安安静静地躺着,他很乖。”
李杳抱着金宝,曲牧本来在身后跟着,跟了几步之后又停下了。
孩子是公子和她两个人的。
公子殁了,这世间便只有她有资格带走孩子了。
小家伙仰头看着李杳,“我是金宝,金宝是师叔的孩子。”
金宝想了好半天,转了半天也没有转明白。
“我是师叔的孩子,那银宝是谁?银宝是小椿生么?他也是师叔的孩子?”
李杳见他想不明白,沉默了片刻。
她明明记得金宝在有些事上很聪明,他吃糖葫芦的时候记得很多人名,会哄着野猪精和朱衍给他买糖人,还会藏糖,甚至知道拿糖哄着银宝叫他哥哥。
平时倒是机灵,现在反而脑子转不过弯了。
“你以后和银宝一样,唤我阿娘。”
他想不明白,李杳便只能把结论告诉他。
这句话金宝听明白了,他眼睛一亮,看着李杳道:
“所以阿爹不来找我,是去给我找阿娘了?他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他为何要生你的气?”
“因为福安不听他的话,没有抱祖母,还老是写不好大字。”
金宝看着李杳,神情小心翼翼:“可是我已经和祖母道歉了,也有好好写大字,阿爹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