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千峰失,霏霏万壑连。自返回碧峰宗后,全体弟子默契的避谈景山剿兽之事,各自回峰埋头苦修,一场惨胜恰似这烟云于人心中蒙上阴影。
辜恒危坐堂中,目视虚空,手指轻点座椅靠手。
余绍香身着白衣,轻叩堂门而入,“师父。”
辜恒点头,问道:“大家伤势恢复的如何?”
余绍香答道:“茂森的虫毒已清除,二师兄的背伤也快愈合,只是...大师兄还无法接受失去一条胳膊。”
辜恒沉吟道:“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少条胳膊不算什么。”
“师父说得是!另外童全师弟和李蕴师弟的残余尸骨已交给外宗,由他们统一做后续的抚恤事宜。至于...伍起师弟,兽后毙命后,尺游妖兽群体自爆,致兽洞坍塌,弟子们无法进洞寻尸,伍起师弟是孤儿,也无处报丧。”余绍香轻声道。
辜恒指尖一滞,随后吐出一口气道:“知道了!若无其他事,你先回去歇着吧。”
余绍香躬身道:“弟子告退。”
跨出门槛,余绍香犹豫一阵,转身问道:“师父本月还会下山办事吗?”
辜恒目光凝聚,抬头问道:“何故此问?”
余绍香微抿嘴唇道:“没什么,只是想,师父若有事要下山,无需牵挂,峰内之事可暂交由弟子负责。”
辜恒颔首笑道:“绍香,这些年有你在碧竹峰,师父轻松许多。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余绍香看一眼辜恒祥和的笑容,心中一凛,如坠冰窟,慌张离去。
四月初九,碧霄峰顶。
一座石塔铁索缠身立于碧霄峰禁地内,结界笼罩,朱红大门上密布灵纹。
一中年男子身穿白衣,高鼻深目,英气勃勃,眼神如刀似剑,负手凝视石塔。
“宗主!”辜恒身影悄然出现。
“师兄来了。”中年男子回头,正是碧峰宗宗主武啸。
二人对视一眼。
辜恒直言道:“四月十六。”
武啸眉峰一挑,轻轻一笑道:“他们倒会挑时候!选在我宗择嫡之日来犯。”
“各大宗派相继遇袭,圣城恐难顾及我宗。”辜恒忧心忡忡道。
“好大的手笔!我愈发好奇,是何等人物聚拢这帮乌合之众?敢与修灵联盟为敌。”武啸抚掌道。
“尚不可知,不过对方谋划之久,我们断不可掉以轻心,还当做好万全准备。”辜恒严肃道。
武啸点头道:“是啊!十年前便开始向我宗派送奸细,手段如此阴毒,防不胜防。”
“金洲已派人密切监视余绍香和易本生,只待他们与背后的门派联络。”辜恒道。
提起弟弟武金洲,武啸不悦道:“哼!若非他贪图蝇头小利,滥收弟子,何至于此?”
辜恒默然,弟子虽非他亲选,然拜他门下,终是难辞其咎。
武啸自知失言,清咳一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依计而行,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我先去与金洲,彩华交代。”
武啸目送辜恒,突然喊道:“师兄留步!”
辜恒回身。
“师兄,你上次问我,我族是否有其他分支。我细查过,我武族独此一支,别无分支。”武啸道。
辜恒迟疑片刻,点头离去。
碧卢峰上,武胜雄双手持剑,驾势舞动,击、刺、格、洗,臂劲刚,腕劲柔,刚柔相济,宛若生龙活虎,而身步均匀。
须臾间,一套君子剑舞毕,行云流水。
“好!好!好!”一个身形瘦削、尖嘴猴腮的男子一边拍手,一边快步走来。
“三叔。”武胜雄收剑回身,唤了一声。
“胜雄,你的剑法造诣之高,真叫人叹为观止!此次择嫡定是十拿九稳。”男子笑脸吹捧道。
武胜雄心里对这个远房三叔颇为厌烦,每次他找上门来,准是有事相求,而且十有八九都是为了他儿子武超。
“三叔难得来这碧卢峰,总不会只是来看我练剑的吧?到底有何事?”武胜雄神色冷淡,直截了当地问道。
尖嘴男子嘿嘿一笑道:“三叔知晓你忙,但这次三叔确实有要事与你商量。”
“什么要紧事?三叔但说无妨。”武胜雄道。
尖嘴男子赶忙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伍魁通敌之事。”
“什么?”武胜雄大惊失色,“三叔!你说什么?”
“嘘!”尖嘴男子食指放嘴前做出禁声手势,再次细声道:“三叔是想请你择嫡当日,进入禁地后,当面揭发武魁通敌之事。”
武胜雄也压低声道:“三叔,你胡说些什么?武魁怎会通敌?再说,武魁的《周灵流体》功未练到第三层,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禁地。”
“三叔我要是没有真凭实据,哪敢胡乱开口?”尖嘴男子一脸笃定地说道。
“有何实据?”武胜雄激动的抓住尖嘴男子衣袖问道。
尖嘴男子环视左右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武胜雄将尖嘴男子带到自己卧房,确认四周无人后,关门急问道:“三叔有何实据?”
尖嘴男子诡秘一笑问道:“胜雄可还记得去年负责押送赐银的内宗弟子是谁?”
武胜雄不解其意,为何又扯到押送赐银?摇头道:“不记得。”
“便是武魁。”尖嘴男子道。
“这与通敌有何干系?”
尖嘴男子道:“武魁奉命押送赐银,押送当日却无故失踪,险些致使赐银被劫。”
“竟有此事?我倒是不知。”武胜雄喃喃道。
尖嘴男子问道:“你可知当日武魁去见了谁?”
“谁?”
“虹楼赤阁牌主,纪毓萍。”尖嘴男子神秘兮兮道。
虹楼,武胜雄有所耳闻,一个专收女人的刺客门派,设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阁,由七个牌主掌管,前些日子千叶派遭袭便与这虹楼有关,虹楼亦被修灵联盟定为邪派。
武魁若真私见虹楼牌主,确有通敌之嫌,只是这等秘事,尖嘴男子又怎会知晓?武胜雄狐疑道:“三叔怎对于武魁的行踪如此了解?”
尖嘴男子心知武胜雄不会轻易相信,坦诚道:“胜雄啊,正是你方才所言,武魁虽是宗主之子,却资质平庸,《周灵流体》功始终无法进入第三层,他不符合择嫡条件,进不去禁地,成不了峰主嫡储。他若不成,我儿武超便机会大增,故而我一直暗中监视着武魁的一举一动,盼其修行困滞,岂料发现武魁通敌。”
“原来如此,五个嫡储名额,武魁不成,武超确实有机会,三叔为了武超真是煞费苦心啊!”
尖嘴男子长叹一声,说道:“三叔就这么一个独子,我怎能不为他长远打算呢?
“那武魁究竟是如何通敌?”武胜雄连问道。
尖嘴男子清清嗓子,娓娓道来。
当日,他尾随武魁,来到一家客栈,见武魁径直走进一间房,于是他翻上屋顶,揭瓦偷窥,便听武魁问道:“阁下留书邀在下至此,所为何事?”
一个红衫女子坐于桌前,单手托腮,笑盈盈道:“武少爷多年不见,已生得倜傥模样,难得。”
“你我相识?”武魁问道,他不曾记得何时见过眼前女子。
“怎能不识?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呢。”红衫女子翘腿笑道。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无暇听你妄语,若无它事,在下别过。”武魁微恼,转身欲走。
“武少爷不想入《周灵流体》第三层了?”红衫女子淡淡道。
此言一出,屋顶上的尖嘴男子与武魁同时一惊。
“你有办法?”武魁忙回身问道。
红衫女子嗤笑道:“不急着走啦?”
“你存心戏弄我?”武魁怒道。
“我何必戏弄你?我这么说,自然是有办法让你将《周灵流体》达到第三层,进入禁地,参加择嫡。”红衫女子道。
武魁惊愕,急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会对我碧峰宗之事如此了解?”
“我吗?我叫纪毓萍,你爹没提过我的名字?”红衫女子露出些许期待。
“未曾听闻。”武魁道。
红衫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你认识我爹?”武魁问道。
“背信弃义之徒!谁认识他?”红衫女子面带愠色答道。
武魁一愣,心想:“这女子说话怎颠三倒四?”
红衫女子兴致顿失,随手扔了一本秘籍给武魁道:“按此功法辅修,三月内,可助你《周灵流体》突破至第三层。”
武魁接住秘籍一看《固穴心法》,翻了几页后,激动道:“这真可行?”
“试试不就知晓?反正你也别无选择。”红衫女子道。
“说吧!有何条件?”武魁问道。
“爽快!”红衫女子又扔出一块墨玉道:“你只需在择嫡之日,把这块玉石带入禁地。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件小事吧?”
“你有何企图?为何要让我把这东西带入禁地?”武魁问道,仔细查看墨玉,并无奇特之处。
红衫女子倒了杯茶,轻嘬一口,慢条斯理道:“告诉你也无妨,此玉是一件灵器,不过已受损,需以凶煞之气温养,而碧峰宗禁地煞气滔天,正是我修养灵器的绝佳之地。”
“这般简单?”武魁疑道。
“就是这般简单,事后我会寻你,收回玉石,你我双赢,不是吗?”红衫女子道。
尖嘴男子伏在屋顶,亲眼见武魁将秘籍与玉石收入怀中。
武胜雄听完经过,大为震惊,忙问道:“那武魁真练到第三层?”
尖嘴男子苦笑道:“若非如此,三叔何至于来求你?”
武胜雄脸色阴沉,在屋内来回踱步。他万不能接受武魁《周灵流体》练到三层,参与择嫡。
“胜雄,此事千真万确!你不必顾虑,只需到时候将武魁与虹楼匪人的交易如实告知宗主,武魁必被取消择嫡资格,其余人还有谁能和你竞争宗主嫡储之位呢?”尖嘴男子继续劝说道。
提到宗主嫡储,武胜雄目露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