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顷刻间就面目全非的舞台,怎么也料想不到,他们方才还在同情担忧的那个病秧子,这么快就以如此“盛大”的方式获得了胜利。
宋清推开手边木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视野模糊不清,耳中亦有嗡鸣,然而她还是站稳了,朝着太后的方向举起了手中莲花木牌。
她的手心有血液顺着举起来后手臂一路蜿蜒而下,血液绕在苍白的手臂上,看上去像是赤色莲花流出的血色汁液。
瘦削的人浑身湿透,头发披散在带血的脸上,或许是因为冷,身体还在小幅颤抖,但她抬头昭示自己胜利的目光却笃定又淡然,好像如此狼狈的人不是他。
“宋清!”
林述之率先反应过来,取了自己的披风冲下台来到宋清面前,用披风把她整个人包了起来。
宫人这才连忙敲了锣,声音还带着些颤抖喊道:“胜者,宁安候府,宋清!”
宋清收回手拽了拽披风,看着林述之笑道:“我就说吧,会有办法的。”
林述之笑不出来,只是将披风的绳子系得更紧了些。
谢长风紧随其后,脸上同样满是震惊。
在场有的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常年在练兵场摸爬滚打,也见过不少老兵战斗。
方才宋清的反应之精准,每个动作都利用到极致,就连逃跑时都不忘顺手抓一把东西的样子。
他仿佛看到了季山哥和自己对练时的那种从容。
再看宋清头发披散,脸色苍白的样子,谢长风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不过后者额头的血已经混着水流了一脸,他也无暇去细想,上前掏出帕子递给宋清。
西华园内随着宫人宣告结果变得人声鼎沸,每人都存着不同的心思。
裴安然双手捂着嘴,脑子更是乱成一团,一边想着完了完了,宋浅要是知道这件事,回来不得把方钰的皮扒了啊?
一边又忍不住想宋清这是在图什么啊,他有了心仪的女子吗,怎么这么拼命?
林曦舒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捏紧帕子的手,方才心脏都绷紧了,放松下来后,才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她想,宋清可能不是她认为的病秧子草包。
可他若不是,为何要让自己的妹妹去北境那么危险的地方?不顾生死去夺这头筹是又为了什么,纨绔子弟的意气行径吗?
同时又忍不住和场上许多人一同心想:他是为了在场的哪位小姐才如此拼命的吗?他会将胜礼转出吗?会是谁呢?
林述之扶着宋清去包扎伤口,方钰等人也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跟着一起离开。
秦煊站在环廊边缘,看着远去的一行人,表情阴晴不定,他想他要重新衡量一下宋清此人了。
刚才他的表现,完全不是国子监那个会点反抗但不多,大多时候都是逆来顺受的宋清。
虽然只有几个瞬息,可是他却看到了不曾想到的果断和狠厉,盯住目标绝不放松的专注,简直就像是,绝境中的野兽。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计划失败的挫败感,秦煊看着消失的转角的身影,缓缓攥着拳头压重了呼吸。
太后自然也是惊讶的,她没想到只看了一眼的瘦弱公子,竟然能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但最重要的是,一个侯府公子,为什么会知道那里有一处机关?
她忽然想起来宋清在台上是对着地面敲敲打打,又不时环视四周的模样。
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在思考这一战术了吗?
俪贵妃垂眸看着下方一片混乱的高台,无心去说什么,任由众人窃窃私语,讨论不休。
片刻后,她稍微露出些笑容,国色天香的容颜自信地绽放。
不过是场戏,演砸了就砸了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个横插进来的小少年,又能有什么影响。
宫人们收拾混乱的圆台,有人去寻宫中巧匠过来研究如何将这台子降下来。
一切恢复如常后,宋清终于缠着纱布,换了衣服回来了。
参与夺筹的几人一同站在中心圆台,对着太后和贵妃行礼。
俪贵妃已然恢复如常,笑着道:“宁安候府宋公子,你可真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啊。”
没等宋清想好怎么应答,俪贵妃已经继续道:“大家应该都很好奇吧,宋公子是如何知道,西华园这地方有那样的机关的?”
宋清上前一步,弯着腰道:“回禀娘娘,这一发现仅由学生好奇那水车在此处的用处而起,上台后,观台中花纹间有缝隙,水车旁隐约可见开关,故而作此猜测。”
俪贵妃惊讶:“仅凭猜测就做出那样的决断?”
宋清略一抿唇,自嘲道:“若正面对决,学生不是在场任何一人的对手,故而剑走偏锋。”
“这,这不符合夺筹的规则!”隐忍了半天的方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学生请求,堂堂正正再比一次。”
此言一出,原本就有疑虑的一些人发出赞同的声音。
但众人也都心知肚明,现在宋清的这副样子,再比一次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说难听些,方钰这是趁人之危也不过分。
“规则只说,一炷香内拿到花牌的胜,可没说不准利用环境。”谢长风站在高处反驳道。
“好了好了,”太后脸上露出笑意,有意略过此话题,抚掌开口道:“机敏,果断,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然仍有少年气血,不必妄自菲薄。大晟有你们这样的好儿郎,是国之幸事,通通有赏!”
太后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方钰低头看着前面的身影,咬紧了牙关忍下心中不忿。
他没敢提出方才自己手痒的事情,因为刚刚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已经让宫中太医再三检查,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就算有什么,刚刚在水里怕也是冲干净了。
今日已经足够莽撞,若是没有证据胡乱攀咬,他在各位贵人眼中的形象怕是就更差了,于是只能恶狠狠地吃下这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