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钰甚至觉得,方才就是让谢长风上来,场面都不一定这么难看。
懊悔和愤怒在心头升起,他别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的秦煊,后者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责备与失望。
方钰一怔,默默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宋清始终看着太后,闻言波澜不惊地道:“多谢太后。”
俪贵妃也出来打圆场:“宋公子,本宫所备胜礼,现在是你了,不知宋公子可有要相赠的人?”
此言一出,场上安静了许多,争来争去,大家最想看的不就是这个事儿吗。
病弱公子以一敌五为红颜,说出去也是段佳话呢。
宋清刚直起来的腰又弯了下去,行礼道:“多谢贵妃娘娘赏赐,学生,确有相赠之人。”
“哦?”俪贵妃笑了出来,问道,“是谁家姑娘?”
宋清直起身,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今日是澄阳郡主生辰,学生想……将簪子以外的两件胜礼,赠予澄阳郡主。”
场上的人听到“澄阳郡主”时提起来的心在听到后面的话时又落了回去,皆是一脸难以形容的欲言又止之态。
这人,都相赠女子了,要赠的自然是簪子,是青睐,是少男心绪。
他自己留着簪子算怎么回事啊?特殊癖好?
但澄阳郡主提起的心反倒落了回去,又生出些不知名的心情来。
宋清不顾他人如何想,看向林曦的目光坦然又柔和,缓缓说道:“两件贺礼,一祝郡主所得皆所愿,所行皆坦途,无岁不逢春;二祝郡主……读得万卷书,不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如意和笔墨,都送到了点子上。
林曦怔愣片刻,被身边人推了一下才连忙起身道:“多谢宋公子。”
林曦不明白,上次自己明明那样羞辱了他。
他这样是什么意思,想说他根本看不上自己吗?那簪子他宁愿自己留在手中被人猜疑也要单独拿出来而不赠给她吗?
可他却又祝自己如意,祝自己自由。
从没人说期盼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大家都说“不知道郡主到时候会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好像她饱读诗书,就是为了以后能够做一个帮助未来夫君的贤内助,一个会吟诗能给夫君挣来脸面的好夫人。
她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看不懂宋清。
他被羞辱时忍气吞声,他懒散无状谄媚权贵,他笨手笨脚惹来祸端,他出手决绝果断……
可他方才说话温柔和煦,虽身缠纱布面色苍白,却似春风过花树,舒朗轻柔。
林述之那日的话尤在耳侧,林曦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想,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宫人将那两件胜礼送到林曦身边,俪贵妃又问:“那这簪子,宋公子要自己留着?”
宋清总不能说我打算熔了它们,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学生有一小妹,还未见过宫中的花样,学生想……”
“哦,是宋公子的胞妹吧,本宫听说她替你随宁安候去了北境。”俪贵妃这才对面前的人有了记忆,闻言说道。
宋清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小妹志在四方,学生自惭形秽。”
若在这种情景下,非要辩驳什么宋浅是自己要去的,做兄长的只能支持一类的话,会有多少人相信不说,还会过早地让人把她和宋浅联系起来。
还不如让人以为她和宋浅关系一般,什么把簪子留给妹妹也是借口,反正是不会送给在场的女子,说谁不是一样的,谁让她宋清就是有个妹妹呢。
再者宋清真的有点累了,再这么一来一回说下去她就要有点烦了。
俪贵妃终于放过了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招呼众人游园赏花,各自活动。
西华园布置有投壶,行酒一类的地方,年轻人三五成群,各自游玩。
宋清在一处假山旁席地而坐,疲惫地倚着旁边的山石闭上了眼。
外显的伤口都好好包扎过了,内伤她没敢让太医看,此时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那么一会儿时间,她大约把今年的气血都拼出去了。
还好,还好当初在军中,她虽然不善战斗,却也还是执拗地练了一套自己的应对之道。
借力打力的攻击方式,趁人不备的战术,精准的判断,每一丝体力,每个动作,场上的每样东西都要利用到极致的习惯……
身旁竹丛被人扒开,林述之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将手中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她。
宋清接过来,捧在手里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问道:“谢长风呢?”
“被人抓去投壶了。”林述之没坐,看她只是捧着却不喝汤,又道,“没毒,我看着人煮的。”
宋清抬头看他,满眼都写着:你有点太聪明了。
林述之轻笑,眼中却没有分毫笑意,手指在宋清、自己还有西华园方向点了一圈。
宋清知道,这是让她回去后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的意思。
她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来,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林述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离开皇宫的时候,宋清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了,于是没回国子监,蹭了谢长风的马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谢长风和林述之想留下,被她劝回国子监。
天色将暗,宋清这次病得不同往常,从前絮娘都是在付掌柜那里拿药,付掌柜已经不在,还好他们能遇上赵川柏。
赵川柏虽说之前就看出宋清的身体不大好,但如今上手把脉,才发现宋清的身轻体弱,内里亏空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晚上宋清烧得更严重了,骨缝烫得发疼不说,白天攒下来的各类伤也都浮了出来,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扭了起来折磨似的。
折月给宋清擦拭额头,后者迷迷糊糊睁开眼,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外推。
“公子,你就好好待着吧,我就擦个额头。”折月当宋清还在介意男女授受不亲一类的东西,按下了她的手腕劝道。
宋清乖乖躺着没再动,到折月给她喂药的时候才轻喃了句:“阿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