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欢死后,西突厥派来了七皇子慕容洵坐镇军中。
这一年温阮幼和慕容洵打得有来有回,虽然每次战役都是温阮幼险胜,但折损也是史无前例的。
阿尔金山巅的积雪尚未消融,又被新血浸染成赭色。苏子婵撕下染血的绷带裹住肋下箭伤,铜炉里未燃尽的战报还在冒着青烟。
温阮幼与慕容洵的交锋如同两柄利刃互斫,每次险胜都要付出惨痛代价——青石关绞杀战折损八百轻骑,黑水渡攻防战溺亡三百锐卒,就连最精锐的亲卫营,如今也只剩半数人马。
战鼓再响时,温阮幼抚摸着千马槊上新增的缺口。对面慕容洵的玄甲军又压上了,旌旗蔽日的阵仗下,隐隐传来他特有的冷笑。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自己意气风发直捣甘州的模样,如今却要在这寸寸焦土上,与宿敌展开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绞杀。风沙掠过残破的城垣,将两方对垒的呐喊声,都卷成了破碎的呜咽。
箭矢破空的尖啸中,温阮幼忽然瞥见慕容洵军阵后扬起的烟尘。那是漠北援军的狼头旗,与西突厥残部的金顶大纛交错翻卷,显然是她此前未曾预料到的合纵之势。她握紧染血的缰绳,指节在寒铁鞍桥上压出青白痕迹——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实则早已成为慕容洵精心编织的陷阱。
【将军!敌军两翼包抄】
萧策的嘶吼穿透轰鸣的战鼓。温阮幼猛地扯过号角,嘶哑的号声撕裂长空,亲卫营残部立刻结成铁盾圆阵。当慕容洵的玄甲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时,她突然将鸳鸯钺狠狠掷向敌军帅旗,同时厉声下令:
【火油!】
三百坛浸着硫磺的火油自城头倾泻而下,瞬间在两军阵前燃起滔天火墙。
热浪扑面而来,温阮幼被气浪掀翻在地,耳中嗡嗡作响。恍惚间,她看见慕容洵策马立于火墙另一侧,玄色披风在烈焰中猎猎翻卷,脸上竟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退!我掩护!】温阮幼从血泊中撑起身子,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狠绝。
不能在上前了,前面就是慕容洵的陷阱了。
苏子婵和小七还想把温阮幼保护起来,只见温阮幼半截身子陷在滚烫的血泊里,指节深深抠进碎石缝隙,猩红血沫顺着下颌滴落在染黑的战甲上。她仰头望向漫天箭雨,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谷中有毒雾!后撤五里!违令者斩!】
染血的千马槊狠狠插进焦土,溅起的火星照亮她眼底翻涌的杀意。
温阮幼已经浑身虚软,她出不去了。
慕容洵的玄甲军正踏着满地狼藉步步紧逼,阵前飘着的玄色纛旗无风自动。温阮幼突然扯下束发的红色发带,散落的青丝间还粘着凝固的血痂,她盯着远处那抹熟悉的黑袍身影,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箭矢破空声中,她踉跄着将腰牌塞进最后一个小兵掌心。
【回去告诉兄弟们,不要来救我,他们不是慕容洵的对手!】
小兵哭着要背起温阮幼,鼻涕眼泪与血糊了一脸。
【将军,我不负你,我不负你!】
温阮幼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将小兵扔出去。
【别管我!活下去!】
寒风萧瑟如刀。
脏污的血液在山头汩汩流淌,飘扬着温字的旗帜,随着第一场冬雪的降临,在寒风中依旧屹立。
大夏战无不胜的神策军元帅,把所有人送出去,此刻只身被困索松山谷,九死一生。
雪越下越大,像是一场静谧的送葬。
温阮幼扶着千马槊跪在地上,不知生死,身上被白雪盖,睫毛,唇瓣,鼻子的污血被白雪覆盖。
嘚哒嘚哒的马蹄声越跑越近。
这是西突厥的地盘,这马蹄的声音也是西突厥的马匹重量。
马蹄声音越来越近,人头点地不过一瞬间。
温阮幼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第一次见面容珩送给她翠玉福瓜,用一个几文钱的三叶陀螺换来的翠玉福瓜。把那成色极好的玉佩塞到嘴里,咬紧牙关,就让她与这枚玉佩永远的在一起吧。
眼前走马灯的晃过自己的一生,自己的父母,同袍,阿姐,徒儿……
阿姐……自己死后,消息传回去阿姐不会独活,阿姐这样聪慧,独活也能活的很好,可自己是阿姐与这世间唯一的羁绊,阿姐定会怕自己路上照顾不好自己,也好,他们一家四口也算是团圆了。
徒儿……容珩啊……容珩是储君,行天子之权,他不能死,只是以后自己不能护着他了……他自己也可以吧……可以的,容珩以后被欺负了怎么办,被人害了怎么办,遇到难事怎么办,想到容珩,温阮幼又开始揪心的疼,觉得自己早逝,留他自己面对这些豺狼虎豹,很是对不住他……
只恨自己不能再多看看他,只恨自己再多疼爱他,只恨自己不能再多为他谋划,只恨自己不能再多为他铺路。
准备亲眼目睹自己头身分离的那一刻。
大马越过耳侧,没有预想到的人头落地,腰被人一把捞起来,稳稳坐到飞奔的马上。
头顶上的声音清冽戏谑。
【嚯,小阎王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硬骨头!】
温阮幼此刻现在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心如死灰的闭上眼。
不杀,那就是辱了。
女子被俘,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快马奔向西突厥大营,温阮幼麻木的被人抱下马,扛到肩上往主将帐内走,五脏六腑被男人肩上的盔甲硌的生疼。
【七皇子,这是……】
【给我打盆热水来!】
温阮幼毫无力气,自然是听之任之,任由男人把她扛到帐内。
被扔到床榻上,一阵头晕眼花。
随着自己脸上的血垢和冰雪被温热的帕子擦干净,温阮幼看清了眼前的男人,慕容洵。
是西突厥人特有的高大挺拔,魁梧雄壮。
可惜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如同勾栏瓦舍买卖皮肉生意的男女般,竟然会用毒药来算计,兵不厌诈,但这也未免太卑鄙了些。
男人如同拂去名画上的浮尘,眼神越来越惊艳迷恋。
指尖轻轻抚上女子的眉眼鼻梁,如同轻抚世间最宝贵的瓷器。
【早就听说小阎王风华绝代,如今一见,真是大开眼界了。】
温阮幼闭上眼睛,只希望他快点搞完,快点杀了自己。别磨磨唧唧的。
【你是头一个次次看穿我做的陷阱之人,真是聪慧。】
擦干净温阮幼脸的那张帕子,被慕容洵攥在手里擦他那血淋淋的大刀。
成王败寇,温阮幼嘴里含着容珩送她的玉佩,不方便说话,也无需多言。
【听闻你是大夏小太子的养娘,你说让他听闻你与本皇子鱼水之欢,会不会气吐血?】
什么养娘,是师父!
看温阮幼一脸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样,慕容洵笑了。
【来人!将美人好生安置!梳妆打扮,候在偏帐听宣!】
七皇子指尖轻叩鎏金榻沿,眼底泛起贪婪的幽光。这等浑然天成的容颜,唯有浸透龙涎香的云锦华服,缀满南海明珠的凤钗步摇,方配得上这朵带刺的芍药花。
温阮幼垂眸望着自己被铁链磨破的腕间,任由粗粝的手掌扯动发辫。帐外风沙裹挟着血腥气扑在脸上,她就是个有余温的躯体了,葬在了北境的雪原里。此刻侍女粗鲁地扒去她染血的战袍,铜镜里映出的苍白面容,不过是具等着任人摆弄的空壳罢了。
夜色渐浓,温阮幼如同一头死去的鱼被按到浴桶里用花瓣花蜜洗了无数次,又穿上蔽不了什么体的轻薄纱衣。
侍女端过一盏茶,温阮幼中了毒没力气不代表五感尽失,整整一盏相思露,放了十足十的七情花,这个量会燃体而亡吧,温阮幼知道相思露这个药极其难得,听说几滴就能让女子欲火焚身,如果不是性子烈花魁老鸨都舍不得用。
也好,这样死时也不觉得羞辱和难堪了。
女子把玉佩藏到舌底配合侍女的力度仰头咽下整整一盏烈药。
一杯烈药下肚后,温阮幼彻底没了力气,中了毒又被下了药,脑子,眼球,手指头,舌尖都没有动的能力了,温阮幼觉得自己像一摊没骨头的烂肉,还不如给自己一刀的痛快。
女子手就被两个侍女捆起来,吊在床幔之间,红绸盖住眼睛,等待主帅或许好几个主帅临幸。体内的躁动越来越喧嚣,好像有股火要从身体里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