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微醺。
有人建议玩个小游戏活跃气氛,转瓶子、抽签、猜心思,江时序都陪着玩。
但眼神却在酒色与灯光中透出几分说不清的冷。
红裙女人再次贴近他,嗓音低低地笑。
“江少,有没有人说过,你今天很不一样?”
“是吗?”他低声回答,嘴角含笑,“哪里?”
“你的全部。”
江时序没有回应,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灯光从他眼睫上掠过,映出他眼底一瞬即逝的空白。
桌上的酒换了一轮又一轮,红的、白的、洋的混着上,江时序来者不拒,他端杯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指节骨节分明,握杯的手却有些发颤。
可他还是笑着,说。
“没事,我还能喝。”
有女人坐到了他腿上,他没有推开。
她搂着他的脖子,低声调笑。
“江少现在真不挑了啊,以前可是连人看都懒得看。”
江时序笑笑,没说话,任由那人拿着餐巾替他擦唇角溅出来的酒。
他仿佛已经学会了不再拒绝任何靠近。
敬完这杯,他把手边那堆名片夹进了西装口袋,像是默许了这些人的后续靠近。
也这时有人试探着问他。
“你和清浔...怎么样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酒杯边缘摩挲了一圈,然后把整杯酒倒进嘴里,笑得敷衍。
“清浔...?谁啊?”
有人起哄。
“还得是江少,身边人多得很啊!”
他也笑:“我喜欢热闹。”
酒过三巡,热闹散场。
卫生间的灯光冷白,洗手池下方积着一点水渍,他双手撑着池沿,头低垂着,像是终于支撑不住。
胃里一阵阵翻涌,他强忍了几秒,终究没忍住,俯身就呕了出来。
胸腔像是被火烧过似的,翻腾着、疼着,混着酸意的酒液落在白瓷池里,溅出一圈污渍。
他咳了几声,喉咙沙哑,眼角也泛了点红,像是眼泪,却不是为谁落下的,只是酒精灼烫喉咙时的生理反应。
吐完后,他站得笔直,却很慢,像怕自己摔倒。
他摸出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嘴角,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西装还穿得整齐,只是袖口沾了点水,领带也歪了。
他扶着洗手池,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还是那张脸,只是眼神已经没了光。
江时序看着镜子,忽然有点怔。那些嘈杂的、虚浮的、嬉笑怒骂的声音仿佛都停了,
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和他眼里那一丝藏不住的疲惫与孤独。
他站了许久,等胃里的翻涌终于平息,才缓缓直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他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来到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脸上的燥热,也吹得他整个人更清醒。
他抽了根烟,点上,烟火在指尖一点点燃着。
他其实不常抽烟,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想找点事做。
他低头看着楼下灯火辉煌的城市,一动不动。
良久,烟快烧到底,他把烟头摁灭在栏杆边,刚准备离开,手机在西装内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是一条微信语音。
清浔发的。
“下班了吗?需不需要我接你啊?”
江时序看着那条语音,手指停顿了几秒,最后把手机屏幕锁上,慢慢揣进兜里。
没人看到,他唇角一抹嘲弄的笑意,苦得发涩。
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的她,抱着酒瓶、站出来替他说“我来”的那一瞬间。
可那样的光,是照不进他这种人命里的。
夜风把他额前的发吹得凌乱,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
热闹过后,他仍旧一个人。
一如既往。
他抬头看了眼天,没有星星。
他也不需要了。
夜深灯寒,城市的霓虹褪去喧嚣,只剩下风吹过高楼间的回音。
江时序拎着沉重的药袋,从公司楼下走出来,一抬头,天色已沉,像被泼了墨的宣纸。
他站在路边,四下无声。
脚下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一步步贴着他走在空荡的街头。
医院离这不近。
可他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习惯了这座城市在深夜时分的冷清,也习惯了没有人为他停下脚步。
母亲还在医院,醒来第一眼找的一定是他。
他不想让她担心,不敢迟到。他拎紧了手里的药袋,准备像往常那样,穿过长街,靠着一双脚一步步走回去。
就在这时,一束温柔的灯光破开黑夜,熟悉的车停在他不远处的路边。
江时序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那辆车,他认得。
车门推开,一道熟悉的倩影走下车。
清浔穿着一件浅色风衣,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摆,她从车中走出来,像是带着光。
她没说话,只是朝他走来。
江时序怔怔地看着她。
她发来的那几条消息,他看了,却都没有回复。
他以为她就不会再来了。
毕竟,她那么耀眼,怎么会在意一个连自己都快看不起自己的他。
可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那一刻,原本冰冷的夜色仿佛骤然有了温度。
长街上的路灯一下子变得明亮了,风也不再那么刺骨了。
他手里的药袋还沉着,可心口的重量却在瞬间轻了一些。
她走近他,眼神落在他微青的眼底,语气轻柔却坚定.
“我来接你啦。”
风吹得她额前碎发微乱,她却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只是把手里的保温杯递到他面前。
“给你,温的。”清浔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江时序怔住。
他低头看那杯热水,杯壁还带着她掌心的余温。
那一刻,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胸腔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与暖意。
江时序伸手接过水,杯沿碰到指尖的刹那,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怕它冷掉,也像是怕她消失。
他喝了一口。
那点温热,顺着喉咙一路落到心里。
他别过脸去,轻声说了句。
“谢了。”
声音低到几乎被风吹散。
可清浔听见了。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拎过那袋药,转身打开车门。
“上车吧。”她回头,唇角带笑,“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