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午后,方词礼还是去茗汀茶馆二楼守着。
他心中暗自盘算,这次定要多揪出几个妄图购买考题的考生,最好能当场将他们逮个正着。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全,待到御前陈情时,方能更具说服力。
没承想,竟听到一楼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有几个人似乎也在盯着荣宝斋。
方词礼留了心,从他们的只言片语得知,他们等的不是学子,而是荣宝斋的墨掌柜。
墨掌柜已经定好了回乡的马车,他们打算顶替墨掌柜租赁的马车伙计。
并且打算将马车开到荒山野岭的时候,便对墨掌柜痛下杀手,毁尸灭迹。
他找霍雁行帮忙,可当他火急火燎地赶到镇北侯府时,侯府的下人却告知他,侯爷早上已经去军营了,晚上不一定回来。
说来也巧,他要走的时候,碰到了陆青鸢出门买东西。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觉得陆青鸢可能会有办法,于是上前将事情说了。
陆青鸢二话没说就带着人跟着他到了荣宝斋附近。
刚好她带上了前几日柏羽送来的两个武婢,随便去套套店小二的话,就知道了墨掌柜的底细,然后从隔壁铺子的屋顶上钻到了荣宝斋里面。
她们用蒙汗药迷晕墨掌柜以后,再从正门溜出。
那两个在马车上守株待兔的杀手,恐怕现在还等着呢。
“你们!你们是谁!”墨掌柜惊恐地往后退去。
“要不是我们及时救了你,你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陆青鸢拍拍手站了起来,“贤王和礼部庄大人要杀你,杀手就在你要坐的马车上。”
墨掌柜惊魂未定,方词礼从陆青鸢背后走了出来。
“你,你是……”墨掌柜记得他,几天前和另外一个男子来店里抓学子的人。
而且三年前方词礼高中状元,是打马游街过的,他这张脸,很难被人忘记。
“这是方词礼方大人,翰林学士。”陆青鸢代为介绍,“天子近臣,朝中新贵,世家典范。”
方词礼清咳了一声。
有点夸张了。
陆青鸢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墨掌柜你若是有什么冤情,知晓什么秘密,可以直接同他说。”
墨掌柜有些犹豫。
逃走是一回事,但揭发贤王又是另一回事了。
皇亲国戚,岂可是他一微末小民可以去告的?
方词礼正色道:“你叫墨何,金陵人氏,家中还有老母亲以及一妻二女,对吧?”
“你们要干什么就冲我来!不要动我的家人!”墨掌柜警惕得很。
方词礼一针见血:“你觉得贤王抓不到你,会不会去动你的家人?”
墨掌柜愣了一下,就向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方词礼的手。
“方大人!如果你们能救救我的家人,保证她们性命无虞,我可以当堂作证!我知道都是谁买了哪些字画,我也知道钱送到哪里去了!”
“我能保证,她们一定没事。”陆青鸢开口,“但你要配合我们。”
墨掌柜点头如捣蒜。
墨掌柜在京城也算是熟面孔,安全起见,方词礼拿了点银子,将他暂时安排在一户老夫妇家中。
陆青鸢将她的两个武婢留下来保护墨掌柜。
今日为了出行方便,不引人注目,两人都没有乘坐自家的马车,而是从马车行租的马车。
马车停在外面的巷子口,他们从巷子里拐出去。
“哎——瞧一瞧看一看呐,亲手缝制的香囊哟!蟾宫折桂助学子,福寿绵长敬长辈,欢欢喜喜过佳节咯!”
巷子里头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摆着一个方寸大的小摊,买一些香囊、挂坠、簪子等小玩意儿。
陆青鸢本来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感觉。
但一听到“蟾宫折桂”这几个字就停住了脚步。
自从家里有了两个孩子要考试,她对这种东西就迷信得很。
老婆婆这个香囊做的倒是别致,每个香囊上面都绣了字,都是些祝福的好话。
而且绳结处也跟别处的香囊不一样,配了桂花模样的银钩,可以直接挂在腰带的环扣上。
这次陆青鸢长记性了,买了四个香囊,两个发簪。
要考试那两孩子买的是“蟾宫折桂”香囊,给老太太的是“福寿绵长”,给霍雁行的是“平安顺遂”,给两个姑娘买的是桂花发簪。
一家人,整整齐齐,都有礼物。
这下侯爷不会挑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陆青鸢开开心心付了钱。
“夫人买这么多,我再送您一个香囊!”
老婆婆笑眯眯地扯下一个天青色的香囊,不由分说就挂在了方词礼的腰带上。
“这……”方词礼一怔。
他几乎没有在外面买过这种东西,平日里的衣着配饰,都是母亲和下人为他打点好的。
“没事,送的呢,不要白不要。”陆青鸢见状,劝道,“先生就挂着吧,过节嘛,图个喜庆。”
“……好吧。”方词礼放下了想要取香囊的手。
方府和镇北侯府是同一个方向,只隔着一条街,马车也是顺路。
但按照平常,方词礼为避嫌,应该会另外再租一辆马车回家。
可今日他心事重重,盘算着要如何跟圣上去禀明此事,所以当陆青鸢提出同路而归的时候,他没有异议地上了车。
…………
霍雁行在军营里呆了一日。
不过这一次,他没折腾将士们,只是正常巡视。
昨晚陆青鸢那一巴掌,力道确实挺大的,他今日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红印子。
旁人都不敢问,跑步的时候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快快从这个阎王身边跑过去。
只有亲卫统领袁术凑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啧,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够看到你被人打,你别动,让我好好欣赏一下。”
“滚。”
“别这样,”袁术嬉皮笑脸道,“你每日都板着一张臭脸,怪不得嫂夫人要打你。”
霍雁行满脑子都是陆青鸢酒后骂他的话。
狂妄自大!临阵脱逃!没有担当!枉为男儿!
袁术见他不搭理自己,自讨没趣,转身准备走了。
后面传来一声:“你觉得我狂妄自大吗?”
袁术猛地回头,毫不犹豫道:“当然!”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说认真的,你从小就狂,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袁术话头一转,“不过你狂的也很有资本,每次骑射都是第一,活该你狂妄啊!”
霍雁行姑且信了他的话。
可临阵脱逃,没有担当,枉为男儿这几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禁想起五年前北燕那场惨烈之战,当时他率残部突围,难道陆青鸢说的是此事?
但那是为了保住霍家军最后的希望,又何来“临阵脱逃”之说?
霍雁行越想越不对劲,他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倒是要问问陆青鸢,她凭什么这么说他。
霍雁行翻身上马。
“喂!城门都要关了!你还回去啊!”
留给袁术的只有马蹄溅起的尘土。
霍雁行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了城,又去买了点糕点和卤味,可回府后,他们说夫人下午就出门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在书房看了一会儿公文,看不下去。
想着出去散散心。
没想到还没踏出府门,远处就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车停稳了,陆青鸢从车上下来,随后方词礼也下了车。
“方先生请留步,妾身先回去了。”陆青鸢颔首,“今日之事,等侯爷回来以后我会转告他的。”
“如此甚好,”方词礼拱手回道,“明日早朝时我再与侯爷详谈。”
陆青鸢拎着礼物,满心欢喜地转身,向府中走去。
可她刚跨过门槛,一道阴测测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这么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