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将军陆逊被死了,听说是孙权骂死的,族侄入狱。
丞相顾雍刚病亡,其子弟被流放了,甚至有人还在流放时被逼死。
就算是孙权最信任的骠骑将军朱据,也被拖入宫中打了一百大板后,又被剥夺了兵权,现在困于建业。
再加上早就被排挤出朝堂的张家。
作为江东世家代表的吴郡四姓,可谓是遭到了重大打击,无一幸免。
冯某人有理由相信,现在吴地本土大小势力,恐怕已是人心惶惶。
再加上两宫之争,牵连整个吴国朝堂,人心浮动难安啊……
哇哈哈哈……
冯大司马表示现在的心情很愉悦,把吴国的情况跟费祎一一分析,然后语气轻快地说道:
“文伟你相不相信,如果孙权真敢领大军渡江北上,后脚江南就有暴民作乱?”
而且这个暴民作乱,不是小规模的,是大规模的,遍地性的。
这些年来,从大泉几百到大泉几千,孙大帝铸了多少大钱?
换成王莽时,早就是义军四起了。
但为何吴国没有这种情况?
是江东百姓更能忍耐?
还是更有奉献精神?
愿意用自己的血肉来供养孙氏政权?
都不是。
因为江东豪右支持孙权,仅此而已。
掌握了大量田地和人口的世家豪族,同时也掌握着大量的宗兵私兵。
只要这些世家豪族愿意给孙氏政权提供人力物力支持,那么吴国就能维持正常运转。
同时他们手里的宗兵私兵,也能帮忙镇压地方百姓,维护地方上的大体稳定。
总而言之,简而言之:
只要世家豪族认为在位的是真命天子,愿意支持他,那么国家就能维持稳定。
只要世家豪族认为在位的德不配位,不愿意支持他,那么就是十八路反王起烟尘。
这个游戏,与苍头黔首无关。
至少与苍头黔首的看法无关——在垄断了智力资源的世家豪右眼里,苍头黔首就是用来愚弄的,这些泥腿子懂个卵!
苍头黔首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工具,就是给他们卖命的牲口,不需要有思考能力。
现在孙权为了孙氏后人能坐稳位子,居然对江东本土势力下了黑手。
虽说还有淮泗集团在旁虎视眈眈,再加一个左右逢源的荆州集团。
而这么多年在孙权的刻意培养下,江东内部利益集团也是错综复杂,并非铁板一块。
林林种种,都能让江东本土势力不敢正面翻脸。
但如果孙权真敢给他们机会,他们搞点小动作,让积怨已久的百姓有个发泄口,不要太简单。
粮食收成不好是天灾,宗兵弹压不住暴民叫人祸。
你下了那么大的黑手,还想领大军北伐,真当大伙是泥捏的?
孙权估计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火,再加上两宫之争已经有玩脱的趋势,所以这才紧急召集人马到建业。
一是为了建业的稳定:
就连骑军将领朱据这等心腹都不能信任了,拱卫京城的禁军还能完全信任吗?
二是为了江东的稳定:
你们的宗兵私兵们要是不能维持地方的稳定,那朕不介意派兵下去帮忙。
所以冯大司马才认为,孙权这是怕了。
堂堂一国之君,在没有外敌逼近的情况下,居然需要召集大军拱卫京城,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听到冯大司马无比欢快地分析吴国的情况,费祎心里也是高兴,但一想起吴国还是大汉的盟友,又觉得这份高兴似乎有点不太应该?
他咳了一下,本是想要笑着问,但考虑到立场问题,只能是收敛了一下笑容:
“依大司马的看法,这吴主聚大军于建业,竟不是为了北上,而是担心吴国局势不稳?”
“孙权年老矣,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养病到现在,身体尚未全部痊愈,别的不说,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怎么领军北上?”
真当人人都是丞相啊?
还带病出征?
得到了冯大司马如此肯定回答,费祎就悚然一惊:
“如此看来,吴国内部的混乱,竟是严重至此?”
严重到让孙权聚集大军加以防备的地步?
冯大司马咧嘴一笑:
“所以我才打算年底打算干它一票。”
心情愉悦,就有些口无遮拦。
费祎嘴角抽了一下,想提醒冯大司马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但看看周围又没有外人,而且冯大司马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表现。
再说了,自己什么身份?
冯大司马在朝堂上打瞌睡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还不是只能当作没看到?
“大司马,这个干,干一票,是干哪里?”
“自然是河北,总不能是荆州吧?”
天下人物,如今能入冯大司马眼中,唯司马懿耳。
原本还有个陆逊,但陆逊不是死了么,哈哈哈……
这么多年的布局,花了多少心思,撒出去多少人手和钱粮?
知情者都道冯某人是欲在庙算上胜过魏吴两国。
但冯某人的心思,实是有一半要放在司马懿和陆逊两人身上。
可惜的是,目标只成功了一半,或者说一大半。
陆逊终于死了。
但司马懿还没有死。
仅仅是被削弱了。
历史上的司马懿,背靠三国中实力最强的魏国,生生耗死了丞相。
而如今,魏国已经失去一半国土,又南北分裂。
司马懿所能倚靠者,不过河北而已。
现在大汉兵精粮足,魏国党争激烈,吴国内部动荡。
如果能趁机干掉司马懿,那么天下英雄,就再无人能入冯某人之眼。
挑最难的骨头啃,啃完以后,平复天下,指日可待。
这不是冯某人自吹,而是事实。
别的不说,冯某人麾下,河东逸虎与凉州幼麟,正值最当打之年。
凉州幼麟自不必说。
河东逸虎,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关家四郎关索。
率铁骑席卷并州河东,逼得伪魏皇帝曹叡弃雒阳仓皇东逃,颇有其父虎威遗风,可谓虎矣。
早些时候,河东还有不少人家想要过来攀老乡——毕竟关老君侯是河东人士。
奈何关四郎性情孤傲——这个亦同样有其父之风——不但极少与外人往来,而且从来只以冯某人马首是瞻。
这让河东的有心人只能徒呼奈何。
事实上,在他们看来,军中位置仅次于冯某人的关镇东,远比裴潜更适合当河东的代言人。
毕竟关家在河东没有太多利益纠葛。
而且裴潜还是降人,哪比得过关家这等最早元从之臣人家?
惜哉!
不过就算关将军再冷脸,河东老乡也不会气馁,反而更主动地贴上去热情讨好一番——不求帮忙,只求不要坏事。
毕竟关镇东可是冯某人心腹,又是风木火山四大爪牙之首。
以某些人的阴暗心理看来,关镇东这等地位的人物,他可以不能帮你干什么,但不让你干什么,或许就是在冯某人面前动动嘴的事。
关镇东俊美无双,这是公认的事情。
再加上率领铁骑疾驰如风,又有其父虎威遗风,叫一声河东逸虎过份吗?
不过份,很合情合理。
不求其他,只盼在某一刻,河东逸虎能想起自己的故乡是河东,然后在冯大司马面前替河东说上一两句话,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河东逸虎,特别是这个河东二字,必须牢牢地安在关家四郎的头上。
当打之年的河东逸虎和凉州幼麟,率领战力正处于最爆表时期的汉军,只要不是遇上陆逊和司马懿,冯大司马就不用担心。
所以陆逊一死,冯某人心头就如同是搬走了一块大石头。
至于另一块乌龟石……搬走,必须搬走,越快越好!
“河东和并州的那些人,翘首以望这么久了,是该给他们点甜头了。”
说好的种棉花,钱粮捐了一波又一波,等了三年又三年,不能再拖了。
冯某人大撒币这个金字招牌,可不能丢了。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
费祎念出了冯大司马在朝堂上曾作过的诗。(第1132章加官晋爵)
说捣燕幽就捣燕幽,大司马真信诺大男儿是也!
大约是被冯某人的豪气感染,费祎倒也没有太过废话,主要是再废话也没有用。
大管家么,可不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才能显出本事?
“大司马之意,祎已明白,但且放心就是,祎回去之后,就立刻着手安排。”
冯大司马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是上下同心协力的好处了。
可以有争,不争是不可能的。
但大方向必须一致,大事上朝同一个方向使力。
这是丞相的遗泽。
冯大司马只想着这个遗泽能持续得越久越好。
原历史上,丞相死后,刘胖子也是照着《出师表》的人名,一个不落地用。
老老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跟着《出师表》这个攻略走完了,然后突然发现前方的路,需要自己独立探索,刘胖子这才麻爪了。
饶是这样,蜀汉后期,就算刘胖子再怎么宠信黄皓,也没想过要下掉姜维的兵权。
姜维远离蜀郡,独领大军在沓中屯田,刘胖子都没有怀疑过他。
因为相父说过,姜维是凉州上士,相父肯定是不会错的。
直至魏军兵临城下,刘胖子第一反应就是把手头最后一点兵力都交给了诸葛瞻,只因为诸葛瞻是相父的儿子。
而现在,《出师表》上的人名,基本都还在世——大将军蒋琬,正在养病,虽说无法理事,但人还是在的。
至于冯某人,可是《出师表》上的排名第一:
“臣亮言:昔越巂长史冯永曾对策于臣……”
就凭这一句,冯某人相信,只要自己不作死,季汉官场的良好风气,大约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至于再以后,那关他鸟事?
他可是《出师表》所列名字最年轻的一位。
目前看多半也是活到最后的一位。
刘胖子只要按真·丞相攻略走,冯某人就敢安心给大汉卖力几十年,还想怎么样?
除非他女儿是大汉皇后,外孙是大汉皇帝,那还有点说头。
“吴国现在正值内乱,根本无力向北,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出兵向东。”
冯大司马舔了舔嘴唇,颇有些鬼王阴笑的模样,“吴人本就是自保有余,进取不足,陆逊死后,就更无力向北。”
魏国都成这个鬼模样了,吴国那帮鼠辈,居然依旧没有办法向北突破。
就算陆逊在的时候,拿下个襄阳,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还是在摆了冯鬼王一道,借冯鬼王的名头,吸引了魏国大部分注意力的情况下。
“他们想要突破江汉和江淮一带,除了借我们大汉兵锋之威,别无他法。”
拿下了雒阳之后,对于大汉来说,现在的中原和关东一带,根本就是无险可守,铁骑可以随意纵横。
更别说对手还是曹爽这等无能之辈。
但冯鬼王这个老阴货知道,无论是司马懿还是吴国,都在等待着大汉出手,然后他们就可以跟在后面打秋风占便宜。
所以他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我就要先打河北,吴国你有本事,就飞过来占便宜。
要是没本事,连曹爽这个废物都打不过,那你就等着跟大汉逐鹿江淮吧——中原你都没资格染指。
不得不说,冯鬼王在这个关键时刻出兵河北,是真的能把孙权恶心死。
关中繁忙的背后,掩盖着季汉的磨刀霍霍。
而远在大漠的某个地方,却已经是刀光剑影。
一支箭羽带着尖锐的鸣镝声,从空中落下,斜斜地插到离拓跋沙漠汗身后十丈余外的地方。
准头也太差了一些。
但这支箭羽,本也不是为了什么准头,而是为了报警。
“那里,在那里!”
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小草丘,开始冒出黑影。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生于斯长于斯的拓跋沙漠汗知道,这是骑兵追过来了。
可是此时的他,却是面目呆滞,对即将到来的追兵根本就是无动于衷,嘴里只是喃喃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大人,为何会这般对我?这里肯定是有……”
“有个屁!”
跟在他身边的秃发阗立在鸣镝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是一跃而起,翻身上马。
然后看到拓跋沙漠汗仍是呆坐在那里不动,气得他又下马跑过去,正反手就是两巴掌扇过去:
“快起来上马!”
这一次出塞,自己这些人,本是以商队的名义,跟随拓跋部的大太子前来。
明面上是开拓商路,实际上……懂的都懂,不懂的就去地下问问轲比能。
万万没想到,这才到达拓跋部的势力范围附近,特别拓跋沙漠汗也在商队里的消息传开后,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若非秃发阗立警觉,又或者是换成普通商队,他们这一行人早就被人埋伏围攻砍成肉泥了。
拓跋部的大太子成了大瘟神,实在让人太过猝不及防。
带出来的近两百余兄弟,有百多人为了断后,已经被胡人踏在马蹄下。
想到这里,秃发阗立的眼睛都是赤红的。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只为秃发部考虑的少族长,而是被大汉赐予名号的将军。
说起来,他已经是第二次在拓跋部手里吃亏了。
第一次是在幽州那边,被人干掉了五千精骑——虽说对手主力是魏贼,但拓跋部在其中也起了作用。
真入他阿母的晦气!
往远里说,秃发部还是从拓跋部分离出来,被逼着远走他乡。
若是没有冯君侯出手相助,自己的部落,还不知道会在哪里落脚。
想到这里,秃发阗立就更觉得晦气了。
入他阿母的,他日若是大汉派铁骑出塞,自己定要在君侯面前,抢个先锋官的位置,把拓跋部给屠了!
全入他阿母的屠干净!
无比火大又无比憋屈的秃发阗立,一把捞起这个应该算是自己堂兄的家伙,扔到马背上。
然后招呼几个人过来,用麻绳把他和马匹绑到一起。
就这么一会功夫,身后的草丘已经是涌出了密密麻麻的骑兵,呼啸着向这边冲来。
秃发阗立又是骂了一声,向着自己的马匹一个助跑,一只脚踏上马镫,半边屁股才挨着马鞍,双手已经是抖动缰绳。
身下的马匹嘶叫一下,立刻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人马合一,简直不要太帅。
可惜的是,帅不能保命——或许在女人面前可以保命,但身后追来的是胡人,所以没办法保命。
跟着秃发阗立身边的几十号人,也紧随其后,裹挟着拓跋沙漠汗向西南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