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江城，天气还算不上太好。
有点儿冷。
但车站附近的早餐摊还在开着。
周萧就坐在这里，点了一碗馄饨，要了一笼包子，和匆匆走过的行人一样吃着寒风、吃着早餐。
半个小时前刚刚和赖沧源联系过。
他们已经快到了。
看着一辆从江州来的大巴进了车站，周萧喊了一声“结账”，付了钱，跑去门口等着了。
没多会儿，车上的乘客下来了。
赖沧源和周采薇几乎是第一时间跑下来的，刚才在车上就看到了坐在小摊上吃着早饭的周萧。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大集团的老板。
周采薇跳下了车。
怔怔看着他，紧了紧自己的围巾，矜持地慢慢走了过来。
“冷不冷？”周萧问她。
“还好，不是很冷。”周采薇说着。
“先上车吧。”周萧指向了路边停着的车，看向了赖沧源。
赖沧源远远笑了笑，道：“我就不去了，老巫婆还等着我回去了，人送到了就行。”
“不吃点儿东西再走？”周萧说。
“算了，不急。”赖沧源摇了摇头，道：“以后，有得是机会。”
他说着。
远远冲着周萧鞠了一躬，跑进车站又买票去了。
周采薇没有行李。
上了车，乖巧地坐在了后排。
车里的空调一直没关，所以暖烘烘的，她也摘下了围巾，坐在后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本来是想要送她去酒店的。
看着她这副样子，周萧干脆开车把她接回了家。
沈薇也在家。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沈薇。”周萧看着怯生生站在门口的周采薇，介绍道。
周采薇微微点头，微微鞠躬，小心翼翼进了门。
换上已经准备好的拖鞋。
“你们吃了没？”沈薇已问道。
“我吃了点，你给她弄点吃的吧。”周萧看到厨房里有做饭的痕迹。
沈薇确实做了早餐。
给周采薇拿了一份放在桌上，然后就上楼去了。
周采薇默默吃着。
吃了个半饱。
期间，二人没有一句交流。
终于，周采薇先说道：“我……坐偷渡船来的。”
“我知道。”
东升渔村的那点儿破事，他清楚得很。
周采薇沉默了，半晌，才问周萧：“你可不可以……把抗癌药的销售权给我，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任何东西，都行！”
“先吃饭吧，还没吃饱吧？”
周萧拿着空碗站起来，又要给她舀一碗粥。
周采薇站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周萧面前。
这个曾经在茶馆里无比纯洁的姑娘。
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仇恨和杀气！
“你，动手了？”周萧突然皱眉道。
“我只是捅了他，一刀，就一刀，没要他的命。”
放在几天前，她恐怕说到“刀”这个字眼，都会吓得浑身发寒，上下牙齿打架。
“感觉怎么样？”周萧问。
“还行。”
“轻易别杀人。”周萧叹了口气，突然说了句很荒唐的话。
周家做的生意就是那么老些，江湖上的生意都有涉猎，但周光恒从来都没有让他的这个孙女参与过。
别说是参与了，长这么大的周采薇甚至都没有想过。
有一些人，是能肆无忌惮的杀人的。
他们杀人就跟杀猪一样！
……
周萧问了那句话，就在注视着周采薇。
他以为，周采薇会爽快的点头。
可她却没有，不仅没有，甚至还有有些犹豫，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她是喜欢音乐的。
本来，她是可以去安稳平静的过完这一生的。
可是……
她还在犹豫着。
然后，突然痛哭哀嚎了起来。
声音很大。
楼上躲在书房里的沈薇都能听得清楚。
这个可怜的姑娘跪在地上，足足痛哭哀嚎了一个小时，哭到几乎昏厥。
就在周萧扶起她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只被她视若珍宝的香囊，香囊上有血迹，原本是没有的，现在却有了。
周萧想……周家被灭门的那天，她或许也在，可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
那天是除夕夜。
周采薇自然是在家的，她第一次要和这么多人过除夕，非常高兴，尤其是周鹤还非常“不情愿”的送了她一套她最喜欢的汉服，还说她穿着真是难看死了。
如果不是他嘴角含着的笑意，周采薇估计就信了他的了。
周鹤这个人很怪。
只要你不跟他争家产，他能跟你掏心掏肺。
周采薇语气平静的叙述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语气平静的吓人。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哥哥把我送到了房间。
可我刚睡着没一会儿，哥哥就突然浑身带血的闯了进来，他身上中了好几刀，我看到他的一条胳膊，已经没了，血肉模糊的伤口，我看着吓人，他却抱住了我，不由得我挣扎，掀开床板把我塞到了床底下。
然后就跟我说，他说：采薇，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活着去夏国，去找周先生……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直到我看到我哥哥他被人捅了一刀，倒在了床上，血慢慢渗进了床里，我还看到，他们想要掀开床板，却被哥哥一把抓住，咬住了他的喉咙，一口就扯断了他的喉咙。
……然后，哥哥的头就被砍了下来，是另外一个人来了，他的头掉在了床上，眼睛还在瞪着看着我，可我却不怕。
我就躲在床里面，直到听到了那人离开，听到了更多的惨叫声，还听到了狗叫的声音。
我很害怕，只敢藏着。
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我偷偷从床下爬了出来……
满屋子，都是死人。
有被砍掉脑袋的，有被割破喉咙的。
我怕的要死，腿脚发软，直到我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爷爷，我不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他面色发白，直挺挺的坐在客厅，就像一具干尸一样。
我更害怕，又听到了警笛声。
我想要去找他们帮忙，看到的却是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我吓得从后山逃跑，逃回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