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戎锦之后,云嫣便在心里猜测他会在第几句的时候问及慕云卿的动向,果然,没超过三句。
云嫣想,这他大概都克制了。
若非为了先完成戎辞交代的事情,怕是他第一句就要打听卿儿的去向。
垂眸笑了笑,云嫣温声道:“不日兄长将要成亲,卿儿受邀到太傅府做客去了,我这就派人去叫她回来。”
是她们未来的嫂子让云卿去帮忙挑选首饰,这不,去了小半日了还没回来。
云嫣原以为戎锦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慕云卿,谁知听她说要着人去太傅府叫慕云卿回宫,他竟阻止了她,说:“无妨,我等等就是。”
虽然心急如焚,但他不愿扫了她的兴致。
何况往后余生他们都是要在一起,如今分些时间给旁人他忍一忍就是了,再不学乖,他怕又会惹她不高兴。
难得戎锦如今出奇的大度,可惜啊,给了慕云卿机会她也不中用。
这厢戎锦是左等她也不回,右等她也不归,最后没了办法,只能麻烦云嫣派人去太傅府催她,不想却被那府上的小厮告知,公主殿下和他们大小姐早就出去了,不在府里,问他去哪儿了,却摇头不知。
这下戎锦可有点着急了。
他倒不是担心慕云卿会出什么事,毕竟有一两他们几个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又是在月秦地界,秦帝怕是恨不得亲自跟在她身边保护,又怎会让她有一点点身陷险境的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就不确定她到底几时才会回宫了。
戎锦去见了秦帝,原想拜托老丈人联系宫外的暗卫回禀慕云卿的行踪,谁知行踪没问着,反被秦帝留下喝了顿酒。
对于这个小女婿,秦帝一样是满意的不得了。
年纪轻轻,政绩却不小。
生的一表人材,却不出去沾花惹草。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戎锦都算得上是最佳夫婿了。
“朕近来啊,实在是开心极了,不光是嫣儿和卿儿都回来了,还给朕找了两个像你们兄弟二人这样优秀的女婿,真是好事成双,双喜临门啊。”
戎锦陪着酒,十分客气的说:“昔日与卿卿成婚时未能向您和母后敬酒,戎锦在此赔礼。”
“诶……”秦帝大手一挥,豪爽不羁:“无妨,只要你同卿儿好生过日子,那些繁文缛节都不重要。”
对于秦帝和皇后肖菡而言,只有女儿平安喜乐才最重要。
酒过三巡,戎锦觉得自己“陪”的也差不多了,便再一次向秦帝提及:“父皇,卿卿至晚未归,不知您可有她的消息?”
“和太傅家的那个疯丫头出宫玩去了,玩够了就回来了。”
“疯丫头”三个字,引起了戎锦的高度警戒。
他直觉这位“太傅的孙女”不似寻常大家闺秀,于是追问道:“父皇可知她们去哪儿玩了吗?”
秦帝酒意微醺,正是上头的时候,想也没想就答道:“左不过就是留仙馆这种地方。”
闻言,戎锦当即就变了脸色。
留仙馆……专养男妓供女子取乐之地,虽说那儿的公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但也关乎风月,若有女子心仪的郎倌,是可以为其赎身带回家里的。
戎锦扯了扯唇,忽然笑了,笑的清雅迷人,颠倒众生,但像南星他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戎锦眼底是一丝笑意也无,凉凉的,令人不寒而栗。
他心说好啊,许久不见,他家卿卿胆子肥了不少,居然都敢跑去留仙馆那种地方逍遥快活了,还真是好样的!
秦帝浑然不知自家女婿心里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酸水了,还在试图劝他喝酒:“阿锦啊,来,接着喝、接着喝。”
戎锦还有闲心喝的下去就有鬼了。
别说喝酒了,他现在坐都坐不住。
起身朝秦帝施了一礼,戎锦语气诚挚的说:“小婿不胜酒力,不宜再饮,还请父皇恕罪。”
秦帝自认是疼爱晚辈的好父亲,又不是酒蒙子,见戎锦喝不了了,又想着他一路奔波也是该回去好生歇着了,便没有再劝。
然而实际上,前脚才说自己醉了的人,后脚出了琵香殿就出宫去了。
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泠月城中令无数女子趋之若鹜的留仙馆!
南星一路紧随,心说娶个太聪明的媳妇也不全然那么好,瞅瞅王妃,聪明的主子都有点拿捏不住了,还是他家一两好,傻乎乎的根本不懂得这些事。
后来到了留仙馆,南星看着正一脸傻乐拼命给台上表演的男妓撒钱的一两,忽然觉得傻乎乎的那个人似乎是他自己。
南星当时就被气着了。
他心说好你个小汤圆啊,平时不舍得花月银,如今打赏别人倒是大方的很。
曲莲和青琅一早就看到自家主子和南星来了,曲莲是故意没提醒一两的,他心说之前被这“小犊子”坑惨了,今日正好叫她吃吃苦头。
不过,一两是一两,王妃是王妃,前者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后者却不行。
青琅那个榆木脑袋没想那么多,就直勾勾的杵在那,可曲莲不同,他心思活络,立刻就想到了去给慕云卿通风报信儿,结果才一转身就被戎锦随手操起一个酒杯击中了腘窝,腿上一软便跪倒在地。
戎锦经过他身边,只冷冷的丢下一句:“跪着!”
曲莲大气都不敢出,只喏喏应了声“是”,暗道王妃啊王妃,这可不是属下不想帮您,实在是事太大了,属下兜不住啊。
戎锦一脚踢开雅间的门,就见慕云卿举杯欲饮,她身边坐着的那名男子正在劝她:“卿儿,你醉了,别再喝了。”
戎锦眯了眯眼,眸中迸射出一丝杀意。
卿儿……卿儿是他叫的吗?
再说戎锦这一脚闹出的动静并不小,雅间中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坐在慕云卿左手边的那名女子醉眼朦胧的说着胡说,一个酒杯就砸了过来:“大、大胆!谁敢扰了本姑娘听曲儿的雅兴!”
戎锦估摸着,这位大抵就是那位传说中太傅家的疯丫头了。
既与慕云卿是熟识,戎锦便也没和她计较,而是径自抬脚走向慕云卿,音色微凉:“慕云卿,跟我回宫。”
戎锦素日嫌少直呼慕云卿的名字,今日如此,可见是气得狠了。
慕云卿喝酒喝的晕晕乎乎的,忽然听见一道声音有些像戎锦,她下意识抬头去看,甚至还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要看清说话之人的长相。
下一瞬,她的眸子豁然亮起:“啊!”
见状,戎锦以为她是认出了自己,脸色刚有转晴的迹象,却被慕云卿接下来的一句话打回了现实。
她好不惊喜的说道:“你长得好像戎锦啊!”
门外的曲莲:“……”明明王妃素日精明的不像话,怎么喝了点酒笨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下戎锦连最基本的表面功夫都做不下去了,抿了下唇,他伸手欲拉起慕云卿,不妨中途却被人拦了一下。
拦他的也不是别人,就是方才管慕云卿叫“卿儿”的人。
是郗氤。
郗氤之所以在这,其实有个缘故。
这留仙馆虽是男妓馆,但并不是那等腌臜之地,此间能人辈出,也有郗氤之六不介意他们的出身与之结交。
今日他来此本就是来赴约的,结果意外撞见了云陌。
云陌本来是拗不过黎薰又不放心让她和慕云卿两个人来此听曲儿,便只能自己亲自相陪,只是他中途有事走开了一会儿,离开留仙馆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来这会友的郗氤,便拜托他看着她们两一下,是以才有了戎锦瞧见的那一幕。
但眼下慕云卿正迷糊着,根本无法解释。
曲莲呢,虽然清醒,但是根本不敢解释,继续猫着装死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若是冒然开口准保被主子杀了泄愤。
可惜,曲莲试图悄咪咪“苟”到慕云卿醒来的计划到底没能成功,郗氤在拦住戎锦后朝曲莲问了一句:“他便是戎锦?”
曲莲忙不迭的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郗氤这才收回手,也幸而他没再继续阻拦,因为这会儿戎锦的耐心已经彻底没有了,他再继续拦下去,二人肯定是要大打出手的。
戎锦黑着一张脸握住慕云卿的手腕将她拉起,随即俯身将她扛到了肩上。
身体忽然失重,慕云卿下意识揪紧了戎锦的衣裳,迷迷糊糊的还在嘟囔:“你是谁啊?你放我下来!别以为你长得像戎锦我就会同你走!”
“快点撒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一两……青黛!”
可惜,慕云卿叫的这两个人都没办法“搭救”她,她们眼下都自身难保。
一两被南星拿绳子捆了,显然这次是不打算惯着,要好好收拾她了,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南星想着自己先下手为强,主子说不定就不会怪罪一两了,否则若是叫她落在主子手里,那可就不仅仅是捆起来那么简单了。
至于青黛嘛,她倒是没被青琅绑起来,但她十分自觉的跪在了曲莲的旁边。
慕云卿喝了酒,本来酒气上头就有些不舒服,更何况被戎锦这么大头朝下一扛,胃里翻江倒海的更难受了。
她抬手往他身上捶,脚在四处乱蹬:“嗯……放我下来,好难受……”
这话倒比什么都好使,戎锦立刻心生不忍,转而将她横抱在怀里,抱上了马车。
慕云卿看着那张午夜梦回时时出现的俊美脸庞,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你到底是谁……”
说到后一句,她猛然惊醒般开始拼命挣扎,她只当戎锦人在北齐或是赶来的路上,此刻绝不会出现在这里,是以以为有人冒充他。
可她的力气本就没有戎锦大,又喝了酒,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轻轻松松就被戎锦给制住了。
戎锦将她抱坐在腿上,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腰,阴阳怪气的说:“除了你夫君我还能是谁?或者你倒说说,你希望是谁?”
“戎锦?”
“如假包换。”
“可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戎辞回到北齐去换了戎锦来此,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可这前前后后加起来的时日这么短,她根本没想到他今日就到了!
戎锦拿帕子帮她擦汗,说:“我不快点到又怎么看到卿卿过的这般逍遥快活,怪道近来的信件越来越少,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吧。”
戎锦兀自说着,可慕云卿却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又一次同他确定:“你真的是戎锦?”
戎锦失笑:“你要我怎么证明?”
她呆呆的摇了摇头,片刻后,忽然小狗似的凑到他怀里嗅了嗅,跟着便激动的环住了他的脖子:“是戎锦,真的是你!”
那一刻,戎锦什么气都消了。
重逢再见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慕云卿不知为何却忽然哭了起来。
戎锦心下莫名,也心疼不已,连忙哄她:“怎么了?”
慕云卿也不知是喝醉了不再羞赧还是当真思念太浓难以抑制,伴着哭音倾诉道:“戎锦……我很想你,每晚都会梦到你。”
这话可是让戎锦受用极了。
他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循循善诱的问:“哦?卿卿都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你在北齐逍遥快活,找了好多漂亮姑娘作陪。”
“……”她还真敢梦!
戎锦气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语气不善的说:“你少往我身上扣屎盆子,那明明都是你自己干的事,我都还没和你算账呢。”
想到什么,他问慕云卿:“方才在留仙馆中的那个男的是谁?”
慕云卿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郗氤哥哥!”
外面驾车的曲莲:“……”他心说王妃啊王妃,您这日子过的可老有“判”头了,管别的男人叫的那么亲密,这主子还能饶了你?
果然,戎锦在小心眼儿这方面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接下来的一路他都没再说过话,一路将慕云卿抱进寝殿,他只吩咐了一句:“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殿门紧闭,戎锦将慕云卿放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光暗沉沉的,很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