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哥是红着眼睛进来的,郑夫人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哄,然后就说出了水夫人的提议。
瑜哥好一会儿没说话。
郑夫人摸了摸他的头:“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我再让人寻一只狗。”
“母亲,我以后不想再养狗了。就依您的意思,把狮子狗绣下来吧!”瑜哥道:“我想把绣屏放到我房里,这样就好像它从来没离开过我。”
郑夫人道:“好,那就依你的意思。不过你要告诉沈娘子,那狮子狗长什么样子。”
瑜哥想到死掉的狮子狗,眼睛又开始含泪,哽咽着把狮子狗的样子描述了一遍。
爱狗的人,沈秀见得多了。可是像瑜哥这样童真的年纪,对一只死去的狗如此不舍,还是让沈秀有了几分触动。
她认真地听完瑜哥的描述,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猜到瑜哥口中的狮子狗就是后世的京巴犬。
京巴犬其实不难绣,难的是仿真。
沈秀打算回去以后,就先把瑜哥口中的狮子狗绘下来,然后再慢慢想该如何绣才能最大程度地接近真狗的样子。
水夫人和沈秀离开后,郑夫人又安慰了瑜哥一会儿,便让丫鬟带他去外面散散心。
而叶姨娘这边,听说了水夫人带着沈秀来见郑夫人的事,便知道郑夫人又要与自己作对了。
于是等刘巡抚下衙,在叶姨娘这里吃晚饭时,叶姨娘便无意地提起了瑜哥。
“璋哥这几天上学总提不起精神。我一问才知道,瑜哥这几天一直在告假。本来哥俩一起读书挺好,如今瑜哥告假,便只剩了璋哥一人。难怪他提不起精神。”
璋哥就是叶姨娘生的儿子。
刘巡抚皱眉道:“我这几日忙着处理公事,也没找机会和先生问他们两人的课业。怎么,瑜哥这几天一直在告假吗?”
叶姨娘点点头:“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大人有空也去夫人那里走走,我知道夫人娇惯孩子,可也不能一直告假不读书啊!”
叶姨娘知道刘巡抚在乎的是什么,果然对方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那我先去岁寒院看看,你自己先歇息吧!”
郑夫人刚和瑜哥吃完饭,就听说刘巡抚来了。
刘巡抚是带着怒气和不满来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郑夫人看见他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命丫鬟把饭菜撤掉,才站起身淡淡道:“大人怎么来了?”
刘巡抚已经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只有三菜一汤,相比叶姨娘平时的用度,郑夫人可以说很节俭了。
这么一想,刘巡抚的脸色便缓了缓,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听说瑜哥这几天一直没有上学,所以来问问。”说完看了眼站在郑夫人身后的瑜哥。
“又是那边跟你说了些什么吧!”郑夫人表现得很平静,还给了瑜哥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事我本来不想说的。大人既然来了,又问起此事,那我就不必隐瞒了。”
郑夫人重新坐下来道:“前段日子大人不是得了一只狮子狗吗,瑜哥的性情,大人也是知道的,最喜欢小动物,要不然大人也不会把狮子狗交给他养。”
“可是这狮子狗养了几天,璋哥便寻衅跟瑜哥打了一架,说瑜哥一个婢女生的庶子,有什么资格养这么稀罕的狮子狗。”
郑夫人沉着脸道:“我听瑜哥说了以后,觉得这话实在不像样,有心想把璋哥叫来说他一顿,但想到他娘的性情,便忍下了此事。”
“哪知道璋哥人不大心倒挺狠,前几天趁着狮子狗跑出了岁寒院,竟然命身边的小厮将狗丢到了池塘。”
郑夫人回头看了眼含泪的瑜哥,“瑜哥满心欢喜地下学回来,没有看见迎接他的狮子狗,找了半天,才终于在池塘里找到了狮子狗的尸体。”
郑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我知道事有蹊跷,狮子狗不会无缘无故掉进水池,查了半天才查到是璋哥下的手。瑜哥知道真相以后,当天晚上就哭了整整一宿,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狮子狗。”
“毕竟他要不是央求我出面讨狗,这狗说不定就给了璋哥。璋哥有了狗以后,也就不会出于嫉妒,而选择淹死狮子狗。”
郑夫人道:“这几天瑜哥出于伤心和愧疚,一直不想上学。我就索性给他告了几天假。若是老爷觉得不妥,那明天就让瑜哥继续上学吧!”
刘巡抚听了以后久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犹豫道:“璋哥这孩子,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吧!”
郑夫人冷笑一声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把璋哥的小厮叫来一问,这事我查得清清楚楚,就是璋哥干的。我知道大人护短,所以从来没有想为瑜哥讨个公道,对外也只说狮子狗是水土不服才死掉的。”
“但大人今天来兴师问罪,那我就要替瑜哥说两句话了。他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自小没了生母,虽然有我这个嫡母,却被一个妾室压得死死的,处处都要受璋哥的气。”
“他自己总说,哥哥就该让着弟弟,所以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从来都让着璋哥。唯独这次,那狮子狗他实在中意,才让我向大人张了口。可就是这一样他心爱的东西,也留不住。大人站在他的角度想想,瑜哥该不该伤心。”
刘巡抚看向郑夫人身后的瑜哥,这个庶长子一向话少,虽然不及璋哥活泼伶俐,但私塾的先生一直跟他说,瑜哥是个可教之才。
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心爱的狮子狗死了,伤心几天也是难免的。
刘巡抚心软之下,便招手让瑜哥过来。
瑜哥低着头走了过来,刘巡抚摸了摸他的头:“这件事,既然是璋哥的错,那我以后训斥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瑜哥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刘巡抚问道:“为什么?”
瑜哥看了他一眼道:“母亲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小事就不要劳烦父亲了。”
刘巡抚没想到他如此懂事,又摸了摸他的头道:“先生跟我说,你喜欢魏碑的字帖,正好我那里有一本《张猛龙碑》,改天我让人拿给你。”
瑜哥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摇头道:“还是给璋哥吧,我练什么字帖都行的。”
刘巡抚知道狮子狗的事给瑜哥留下了阴影,便开口道:“那我把字帖送给先生,让先生以他的名义送给你。”
这个主意好,瑜哥点点头:“那就多谢父亲了。”
刘巡抚自觉已经尽了做父亲的心,又安慰了瑜哥几句,便说书房那边还有公事。
郑夫人站起身送走刘巡抚,回头看瑜哥正盯着刘巡抚离开的背影。
“瑜哥,你在看什么?”郑夫人牵起他的手,“母亲不是告诉过你吗,对你父亲不必抱太大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了。”
瑜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末了道:“母亲,我还是不想见璋哥。您再帮我告几天假吧!”
“好,既然你不想见他,那就再歇息几天。等沈娘子把狮子狗绣好以后,你再去学堂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