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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天气笼罩了清河县,往西边走的燕子乡,距离县城不过也就是几十公里的样子,但是气温却下降了几度,而这几度恰恰就是雪花凝结的临界点……路边已经能看到昨天还没有融化掉的雪了。

以清河县的气候,虽然还不至于形成大雪封山的景象,但是过了小年以后,某些冷一点的年份也往往会陆陆续续地下几场大雪,降雪断断续续,但总是前面的雪还没有化,后面的雪又铺上来一层,恍然间才发现白雪皑皑的外衣已经将整个乡间包裹起来了。

当然,距离出现这种场景还需要一些时间。

一路上易川都没怎么说话。

易阳从后视镜里观察那小子,看到他靠着窗户,发着呆。

相比于小学时候的易川,甚至上一次带着姜黎黎和王桑柠一起去二叔家时的易川,此时的他都显得成熟了不少。

人似乎就是这样子的,一直幼稚,幼稚,然后突然到了某一个时间节点,突然就不再去做那些傻气的事情了,而且会拼了命地分割过去的自己,甚至与当初的那个自己沾染上任何关系都觉得羞耻,这大抵是大多数人总会经历的一个过程,挺尴尬的,易川似乎就是来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上。

易阳嘴角微微上扬,对姜黎黎说:“姐姐,你还记得上回我们来这里的场景吗?”

“嗯,记得,我还记得我们开了两个车,拿了对讲机,那些回忆啊,我都珍藏着呢,当现在成了过去,对将来来说,这一刻也是珍藏的回忆。”说着,她拿出手机,随手给开车的易阳拍下一张照片。

此时易川才注意到前面的堂哥和那个姐姐的互动……嗯……有些不太对劲,好奇之下,终于不再看窗外发呆,问了一句:“姐姐……你跟我堂哥是什么关系啊?”

易阳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呢。”

易川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瞪大双眼,说:“难道……姐姐,你是我哥的女朋友了?”

姜黎黎羞涩地看了一眼易阳,才强装镇定地说:“你希望姐姐当你哥哥的女朋友吗?”

易川想了想,得意地说:“那就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了。”

姜黎黎哈哈大笑,说:“你弟弟真有意思。”

易阳耸了耸肩,说:“其实早几年他更有意思,他四年级的时候,我骗他说去985大学能造变形金刚……”

“啊?他信了!”

“哥……”

“嗯,这还不算啥,我还骗过他,我说他如果能绕着他爸爸跑两圈,他爸爸就会给他五块钱,然后他真地去做了。”

“哈哈……然后呢?”

“哥……你住口好吗……”

“然后就被打了一顿。”

“哈哈哈哈……”

“唉……”易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抵达了燕子乡。

其实在电话里已经跟二叔他们说过了会带自己的女朋友过来,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震撼的。

在农村的,对男孩子要宽容一些,一方面以二十岁的年龄,确实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作为学生,农村的观念里这个身份恋爱又是极为保守的事情,而这两个身份加在一起,村里的人往往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秉持态度了,只好默认。

二叔家上回已经翻修过了,一个两层的小自建房,有一个院子,里面搭了一个葡萄架,此时当然没有葡萄,从葡萄架后面的小路穿过去,还有一个后院,后院里种了些白菜啊、香葱啊、辣椒之类的随时都能扯两把做菜的东西,当然,这个季节同样是荒芜的。

刚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二叔和二婶,他们都去某个亲戚家帮忙杀猪了,奶奶则去了村头的某个老玩伴家里,跟他们通了电话后,二叔便交代易川招呼好客人。

上回来的时候其实有些仓促,姜黎黎并没有特别仔细地逛一逛这儿附近,这一回算是颇为正式地跟易阳的亲人们见面,身份也由当初的老师、姐姐,变成了如今的女朋友,那么心态上自然也有一些变化的,便想着更加仔细地四处逛一逛。

易阳就陪着她逛。

易川原本想跟着他们,被易阳拉到一旁,塞了几百块钱,给撵走了。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点眼力劲没有吗?当电灯泡啊……”

燕子乡其实没有什么可逛的,不过就是平平无奇的乡村模样罢了,但是姜黎黎觉得很有味道,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这样,一点一点地熟悉对方,他成长的地方,经历的事情,遇到的人……

“这里,以前是一条渠,我小时候折一只小船,跑到上游放了,然后追着它一直往下跑,就希望着它能从上游的起点一直到二叔家这里,可惜每次总在半途要么是浸透了,要么是在中途被某个障碍物给挡住了……后来这个渠掉进去过一个小孩子,差点没了,后来就给渠盖上了一层盖子,成了下水道一样。”

“前面是花椒园,不是二叔家的,当然现在是没有花椒的,花椒树是挺矮的,它能不能再长得高一点?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它再高一点,我们要摘花椒就很麻烦了……摘过,当然摘过,姐姐你也想摘吗?嘿嘿……我想你只要经历过一次,绝对不会再想体验第二次,好吧,那下次夏天的时候带你过来体验一下。”

“那个位置,我记得小时候每年冬天都能看到一个牛粪堆,教科书上不是写了嘛,那个叫高温堆肥,为什么要堆肥啊?嗯……就是粪便嘛,通过发酵,产生高温,把里面的一些虫卵啊,细菌什么的杀死,才好去施肥……我小时候摸过,真的是烫的,小时候一直都以为里面有一团火的,哈哈……”

“其实,我不是很了解这片土地,我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其实也是过客,每年只是寒暑假,作为客人一样跑到二叔家里住那么一段时间,一个真正的农民的孩子经历的东西,其实我并没有怎么经历……”

姜黎黎一路上都听得很认真。

其实跟易阳待在一起,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的。

人的感受快乐需要外界的某种刺激,而感受刺激的阈值总是不断升高的,尤其是对于有钱人来说,能够体验到的东西很多,次数多了也就会觉得好像就那么大回事,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皇帝蟹,觉得很馋人,吃了十几次以后,也就感受不到它带来的快乐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有钱人明明已经过上了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却为了追求刺激,一次又一次地去尝试更新鲜、更刺激的体验,如果那个人足够克制还好,一旦放纵,往往就会忘变态的方向发展了。

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她也有过那种感觉,就是做什么事情仿佛都不怎么能提起兴趣。

真是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变态呢。

可是跟易阳却仅仅是一起做一些简简单单的事情,比如听他说一说曾经看到过的东西,一起走过一个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独木桥,都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愉快。

不过逛了一会儿,姜黎黎的手脚冻得冰凉,哈了口气,易阳注意到了,上去握住,说:“咱们回去吧,家里有火炉。”

姜黎黎发现此时易阳的手很温暖,她的手指修长,不算小了,但还是轻易被包裹住了,笑了笑,“弟弟,我喜欢你。”

易阳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嗯。”

回去以后,易川果然已经生好了火,火炉烧得正旺,整个堂屋都暖洋洋的,而他则窝在一旁看书。

这样的天气,还是待在火炉旁边聊聊天,看看书,玩玩手机有意思。

易阳便一面和姜黎黎说说话,一面随意逗逗易川,说实话,现在的易川跟几年前的易川差别还挺大的,虽说人总是会如此迈向成熟,但他不免有些遗憾……

还是当初冷不丁就能揍他一顿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时间,二叔和二婶也回来了,他们推开门,风尘仆仆,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姜黎黎还是有些愣了愣神的,相比于易阳初次见王华梅时的长辈带了几分审视考校的味道不同,乡下人的二叔却是连看都不怎么敢看姜黎黎,只是颇为不自然地笑了笑,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去,而二婶更是只在旁边跟着傻笑,连话都不好意思跟姜黎黎说。

易阳给双方做了一下介绍,其实上回已经介绍过了,但是这一次算是正式的以女朋友的身份见面,自然要再介绍一次,易阳只是说,我女朋友,姜黎黎,你们上回见过的。

或许是过于紧张了,两口子甚至没有注意到“你们见过的”,只是一个劲地说:“坐……喝水,喝水,易川!倒水!”

“没事……不用啦,真的不用啦。”这样的氛围让姜黎黎也感到有些别扭,觉得总要找点话题,从包里取了两个锦盒,说:“这一次来得也很仓促,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这个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二叔和二婶顿时摆手拒绝:“这怎么行呢!快收回去收回去!我们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啊闺女。”

姜黎黎突然笑了笑:“叔叔,你们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易三愣了愣,脸色涨红起来,看了看易阳,又看赵金花……

火炉里的火苗舔着炉子口往外钻,将姜黎黎的脸也照的红扑扑的,她明媚的眼睛眨了眨,说:“上次跟易阳来过一回。”

上回姜黎黎是来过,但是一方面易三记性没有那么好,另一方面全程都不好意思怎么去看人家姑娘,自然也没记住人家的脸,这一回再见到更是如此,听了姜黎黎的话,这才认真端详一番,随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个,那年冬天……”

“嗯。”

赵金花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我记得是两姐妹,一个是她同学,一个是他老师……”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他同学来着……”易三肯定地说。

姜黎黎表情微微一怔,心头微微一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口子,才小声说:“我是姐姐。”

在农村,不知道讲不讲究这个,自己毕竟比易阳大了那么多,还是他曾经的老师……

旁边的易川倒是没有什么感觉,随手又翻了一页书。

易三和赵金花愣了愣,随后易三干笑两声,“这个……这个我们不做主,你们互相喜欢就好。只是这个礼物真的不能收……”

话题又回到了那个锦盒上。

易阳随意岔开话题,说:“对了二叔,聚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还有三天。”

“哦,听说易勇叔也会回来是吧?”

易三想了想,点点头:“嗯,他开了一个汽修厂,效益还不错,听说一年能挣好三四十万呢!嘿嘿,我听说有几个亲戚都在说,想让把自己家的娃塞进去跟他学学手艺,当然啦,像你这样能考上重点大学的,肯定不用去学什么汽修了,你问他干什么?”

易阳怅然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啊,就是听到了,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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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休息是一件重要且尴尬的事情。

当然,重要是于易阳而姜黎黎而言的,而尴尬则是于易三两口子而言的。

至少目前,对于农村人来说没有结婚便睡在一起,还是一件颇为惊世骇俗的事情,虽然这些年一些开放的思想传了进来,但传统的乡下人嘛,总是会觉得,如果将来两人能成还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成,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太好,村口嘴碎的一些八婆往往会传出什么诸如不检点啦一类的话来。

但似乎城里人又不太在意这个事情。

如此纠结着,便将易阳拉到一旁,问他怎么办。

易阳听完二叔的担忧,忍不住笑了笑,说:“没什么关系……姐姐她跟我睡。”

听了这话,二叔呼了他脑袋一巴掌,颇为认真地说:“你跟人家姑娘,一张床上睡觉了,就要对人家负责!人家姑娘不像小伙子,这要是传出去了,还怎么嫁人?”

易阳愣了愣,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农村,虽然几年后大家的观念也会变得有些开放,但眼下对于二叔来说,同床共枕几乎就意味着一生的承诺了,是很严肃的事情。

于是,易阳也用颇为严肃的语气说:“放心吧二叔,我会对她负一辈子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