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石匠铺并没有开门。
敲门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
过了好一阵,里面才有应道:“来了。”
木板门“吱呀”一声,微微打开了小半扇。
开门的是一个壮硕高大的青年汉子,面目普普通通,他一手把门,一边打量门外之人。
门外敲门的是,一个黑衣女子,她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娉婷而立。
这女子身材婀娜,脸上戴着一方黑色纱巾,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是却可轻易判断,正在妙龄。
看到门后的张三,黑衣女子微微一笑,指指门边的招牌问道:“请问,是张师傅么?”
声音柔媚,明显是个弱质女流。
张三见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心中有些讶异,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女子找上门来。
不过见对方是一介女流,他防备之心放下了不少。
自从几日前刺杀伏击林隽,被林隽看到了真面目之后,他从湖中水遁逃出,连工钱都不敢去领,一直躲在家中不敢开门。
妻子周氏问起他为何不开门营生,他只推说是受了风寒,在家中休息几日。
一连小心过了几日,却并没有任何麻烦,他也就渐渐放下心了。
朝歌城中的人,得有几十万,他面相普通,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他头上来?
听黑衣女子问自己,他不动声色,继续把住门口,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就是张石匠,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黑衣女子眼波流转,向张三道:“我家主人,想要打造一尊石雕,不知道张师傅愿不愿意接下这笔生意?”
张三本就是以石匠营生为自己做掩护,不接生意,倒是容易教人生疑。
他犹豫了一下,将门打开,说声“请进。”
把黑衣女子让了进来。
门后是个院子,堆着一些石料,还有若干座石雕。
黑衣女子在石雕中游走,一边看,一边点头称赞:“这些石雕的手艺,看上去很不错。张师傅的手艺,很是精湛。”
张三脸上浮现起憨厚的笑容,呵呵笑道:“姑娘过奖了。”
随即又道:“不知道姑娘,想要打造什么石雕?是人物呢?还是飞禽走兽?或者是什么奇花异树?石料是自己提供,还是交给我包料一起?”
黑衣女子答道:“我家主人,想要打造的是,是一尊人像。石料的事情嘛,稍后再议。”
张三点头道:“没有问题,姑娘既然要打造的人像,可曾带有画像?”
黑衣女子摇摇头:“不曾。”
张三愣了一下,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不露痕迹地倒退两步,靠在一尊石雕上,背后悄悄伸手握住了放在石雕上的铁锤。
他皱眉向黑衣女子道:“没有画像,请恕在下无法打造石像,姑娘不如回去,取来画像,咱们再做商议便是。”
黑衣女子摇头道:“那可不行。要是空手而归,只恐我家主人会怪罪下来。张师傅还是帮帮小女子的忙吧。”
张三握紧了铁锤,脸上神色自若道:“既无画像,在下也难为无米之炊,请姑娘见谅。”
黑衣女子轻轻转动伞柄,皱眉道:“虽然没有画像,但是我却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此人名叫濮天波,不知道张先生认不认识?”
张三面不改色:“在下不认得。姑娘如要想要寻人,应该去找官府帮忙。”
黑衣女子格格一笑:“这个濮天波,是个很厉害的杀手,藏得也很深。我家主人找他做事,他搞砸了两次,你说该不该罚?”
张三大惑不解:“姑娘说的什么?在下为何完全听不懂?”
黑衣女子也不去看他,伸手弹了弹面前一具石雕头上的雨水,面有忧色道:“这个人如若不早日成为一具石雕,我家主人难以安寝,所以……”
她目注张三,展眉轻笑道:“就要麻烦张师傅了。”
张三瞳孔猛地紧缩,眼中精光闪动,和刚才憨厚朴实的石匠,气质完全判若两人。
他见对方把自己的底细调查得如此清楚,知道事情难以善了。
官府没有来寻自己,倒是买家来杀自己灭口了。
他就是杀手濮天波,自己以为大隐隐于市,就可以逃脱之前那些纷扰。
生活清苦,还是偶尔偷偷接点难度不太大的活儿,补贴家用。
他从不接那些高赏额高风险的单子,也尽量在隐藏真实的实力,不想引起注意。
万万没想到的是,却接到了林隽这个烫手山芋,看上去是个轻松捡钱的活,现在搞得还自身难保了。
他一声不响,突然舞动铁锤,朝黑衣女子当头砸下。
眼前人影一晃,黑衣女子已经轻飘飘闪过一边,躲过了这一锤。
张三一击不中,连连挥动铁锤,继续朝黑衣女子砸去。
黑衣女在在石雕中闪转游走,看上去颇有余暇。
张三天生神力,一直不停地追着想要锤打黑衣女子。
两人四周都是石雕,铁锤不时抡在石雕上,溅起漫天的石粉,加上蒙蒙雨线,不免让人视线受阻。
张三力大,也够敏捷,但是黑衣女子却如鬼魅一般,在石雕中穿梭,让张三也无法完全抡圆了铁锤来击打。
漫天都是石粉和雨点。
不多时,黑衣女子身影闪动,站到了门边。
石粉落尽,已经不见了张三的身影。
这家伙居然已经跑了?
追打只不过是做做姿态而已,真实目的是把视线搅浑,他才好跑路。
真正优秀的杀手,永远都懂得先如何自保。
院中再无张三的身影。
黑衣女子却并未有任何着急的样子。
她朝院子里面的屋子,吹了一声口哨。
屋门打开,又有一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抱着一个女童走了出来。
旁边一个年轻少妇,满脸惊恐之色,跟在后面也走了出来。
白衣女子一边走,一边逗弄女童:“你是叫张俊洁对不对?今年四岁了是吧?”
女童稚气未脱,手中还拿着一个糖人儿,也不知当前的情势凶险,点头道:“对的啊。姐姐你说,我爹爱捉迷藏,要我帮你找他。他看到我,就会出来。我都出来了,怎么没看到我爹呢?”
白衣女子摸摸女童头顶,微微一笑,大声道:“张师傅,你藏到哪里了?你女儿在找你。”
院中的一尊石雕突然一动,身上的石粉纷纷掉落,一个人直起身来,双目中尽是怒火,看着白衣女子,沉声道:“不要动我的家人。”
白衣女子并不理他,对怀里的女童说道:“你看,你爹被咱们找到了,他还生气了呢。”
女童向张三奶声奶气地喊道:“爹,不能赖皮,被找到了不可以生气的。”
张三强自压抑心中怒火,看看黑白两名女子,再看看妻女,一阵心酸。
他向白衣女子道:“麻烦你把孩子放下,我跟你们出去。”
转头向妻子周氏道:“我跟这二位姑娘,出去做点石匠活,你们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他不愿意妻女受到伤害,也不想孩子看到自己的惨状,至于出去之后,是什么情况,就听天由命吧。
这些人找到张三,自然有把握杀了他。
他只希望自己这条命,能换来妻女平安。
白衣女子和黑衣女子对视一眼,缓缓把女童放下地来。
女童跑到张三身边,听父亲要出门,抱着他的腿,很是亲昵和不舍。
张三一阵心酸,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两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人,正是林隽。
一看院里这么多人,他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笑容道:“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