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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巴黎,辉光教会。

费雯丽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点点灯火,森绿色的眼睛仿佛定格在了眼眶里,身体也一动不动,如果有谁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恐怕会以为她是一尊做工精细的人偶。

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关节仿佛卡死了,失去润滑的轴承干涩而凝滞,无法移动分毫。

内置系统告诉她她已经坐了几个小时,但费雯丽没有什么印象。她只记得窗外的景色从暮色四合到繁星漫天,庭院里辉光教徒来来往往,他们似乎都知道他们该去哪里,也清楚他们想要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费雯丽闭上眼睛,无声地向她真正的导师祈祷。

一如既往,她并没有看到任何异象,但费雯丽有种感觉,她的导师,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灵已经垂怜了她。

只要导师在,一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费雯丽忽然感到她胸腔里绷紧的弦松懈了下来。

“晚上好,尊敬的导师。”她认认真真地说。

意识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回应了她的问候:

“晚上好,费雯丽。”

如果是以往,费雯丽接下来会直接进入正题。虽然祂并不是辉光教会的导师,但费雯丽接受的教育都要求她对导师保持尊敬和顺从,要求她向无条件地向导师献上她的一切,哪怕她知道祂并不会这样要求,她也很难改掉这种无意识的习惯,所以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费雯丽不会想到要打扰祂。

父亲是这样告诉她的,她应该温顺,乖巧,展示她的才能,但不炫耀她的才华,保持精致的外表,但不可以追求奢侈,顺从她的父辈,她的保护者,比她强势的掌权者,把自己打磨得光滑、完美、毫无棱角,方便被她的所有者掌握。

但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费雯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祈祷,她似乎在做错事,甚至在导师将目光投向她之后,她也想不出她到底想要和导师说什么。

费雯丽迟疑了一瞬,开始努力从脑海里搜刮值得告诉导师的事,虽然导师不会评价她的行为有没有意义,但费雯丽觉得,祂的温柔和宽容不是她随便呼唤祂的理由。

难道要告诉导师我给自己新加上了冰箱功能吗?现在我的腹部空间大概能够放进一罐可乐,如果祂想要尝尝冰镇可乐……不,导师怎么可能需要进食,我在想什么……费雯丽胡乱想着,仍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话语。

不等费雯丽想好该介绍她的哪项新功能,意识中的声音已经开口问道:

“我发现你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你经历了一次疯狂爆发吗?看起来你还在害怕。”

大部分时候,天命之人都在与疯狂作伴,优秀的人会学会与它和平共处,这是叶利钦祭司告诉费雯丽的。因此费雯丽不觉得她需要和导师提及这个,疯狂爆发听上去更像是愚笨的人才会遇到的,费雯丽倒是能够接受了自己的愚笨,可要让她主动承认,她也会感到有些难为情。

但导师已经这么问了……费雯丽老老实实回答:

“是的,我以为我能够坚持到登台演出,但是那天演出大厅的门关上了,那触发了我的幽闭恐惧症,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在舞台上抽搐,虽然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在抽搐。”

说到这里,费雯丽又回想起那一瞬间的恐惧——仿佛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她独自漂浮在黑暗的虚空之中——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好像所有感官都消失了,我没有任何感觉,不知道对身体下了什么指令,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我恢复正常,我发现我的疯狂症状加重了。

“我没办法和其他人正常接触了。”

叶利钦祭司说,疯狂是无法彻底治愈的,在消除之前,它只会越来越严重,每一次爆发都会比前一次更加猛烈,费雯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幽闭恐惧症第一次爆发之前,她还能够忍受人群和半幽闭空间,但在感受过那种恐惧之后,费雯丽发现自己开始畏惧人群,甚至有两个以上的人和她出于同一空间,她都会不受控地失去意识,回到世界向她挤压而来的恐惧之中。

于是那天她被辉光骑士从剧院送回教会后,叶利钦祭司让她住进了一间比以往更大的房间,他将一整栋建筑物都划为了费雯丽的住处,任何人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才能接近她,而且要在规定时间之内离开,最大限度保证不会触发她的幽闭恐惧症。

在那之后,费雯丽再也没有和叶利钦祭司以外的人说过话。

她的导师耐心听完了她的叙述,问道:

“你打算接下来几个月都待在这座高塔里,不和任何人接触吗?”

听到祂这么说,费雯丽有些迟疑,似乎有什么想法从她的意识中划过,但她没来得及捕捉到,只能努力思考着回答:

“我觉得可能会很难,但我应该可以适应。

“叶利钦祭司说我可以在这里唱歌,这样,似乎也可以,毕竟现在我不能接触外界了,这是为了我好,我……应该接受。”

随着费雯丽向导师解释,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在那天后,费雯丽的工作和事业已经接近停止。辉光教会按下了她疯狂爆发的消息,但以她的情况的确已经无法登台献唱。好在叶利钦祭司很能理解她对唱歌的强烈渴望,表示她可以在塔楼里随心所欲唱歌,如果她想的话,她还可以在网络上开放直播,尽可能还原在舞台上歌唱的体验。

费雯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不舒服,明明她清楚叶利钦祭司是为了她考虑,阻挠她的不是叶利钦,而是她的精神状态,如果她不想彻底发疯,除了接受,她没有别的选择。

费雯丽不想发疯,她还想要唱歌,她努力让叶利钦祭司屈从于她的意愿,终于争取到了唱歌的自由,这是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她第一次靠她自己赢得胜利,她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结果。

意识中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道: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费雯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有些惶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脚上穿着柔软洁白的丝绸拖鞋,构成她身体零件全部都出自辉光教会控股的工厂,只要她想,她能够登上世界上任何一座任何舞台……这一切都是教会提供给她的,而她所付出的只是一部分自由,和她获得的相比,似乎微乎其微。

她仍然可以唱歌,只是不能随意离开教会保护范围;她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只是她不能支配她赚来的哪怕一分钱;她可以得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东西,只是她不能自己选择想要什么……

但这一切限制的初衷都是为了她,是为了她好。

费雯丽的思绪渐渐混乱了起来,这似乎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虽然她的确不喜欢,虽然在这之前,她觉得只要能够唱歌就够了……

“可能,没有那么好,可至少我还能唱歌。”她不知所措地问,“您能告诉我怎么可以解决吗?如果我不想要一直待在教会里,我该怎么做?”

过了几秒,费雯丽听到意识中的声音不辨喜怒地说:

“如果你只是想让某些人允许你做一些事,这不是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你的行动遵照的是另一个人的意志,只要让他觉得你的行动是被授意的,聪明人会自己想通前因后果。”

啊……对,可以这样解决,之前也是,只要用教会的导师做借口,叶利钦祭司就不会阻止……费雯丽心里一松,下意识想要照做。

她并不想和叶利钦祭司起冲突,这样做既可以不起冲突,又能够满足她的意愿,她也不需要进行更多的思考,只要轻松地告诉叶利钦祭司——

她忽然听到意识中的声音用一种莫测的平静口吻说:

“但这单纯只是一个解决办法。”

一瞬间,费雯丽感到某种明丽炫目的战栗感流过大脑皮层,失去的感觉似乎回到了她的感知里,她手指发麻,牙齿打架,在幻觉般的眩晕中,她忽然意识到了导师想要说什么。

“我能告诉你能够这样解决,但我不会告诉你应该这样解决。这只是一个借口,费雯丽。

“如果你想要这么做,那么你要确定,这不是因为我告诉你应该这么做,而是因为你选择了这么做。”

漫长的沉默后,费雯丽从座椅上站起来,提起裙摆,端正地对着空气行了个礼。

她抬起头,轻轻说:

“我明白我该怎么做了。谢谢您,导师。

“我还是想试试,我想继续在舞台上唱歌。”

……

将意识从费雯丽的卡牌上抽离,叶槭流望着【信徒费雯丽】的卡牌,抬起手捂住额头,闭上眼睛。

沉默许久,他才把头发往上抓了把,放下手,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事从客观角度来看,可以说是一目了然,比如哪怕只是听费雯丽的叙述,叶槭流都能听出来辉光教会的祭司绝对不是在为她考虑。他只是在用这些手段控制费雯丽,让她变回原先那个什么都不想的状态,最好依旧把自己当做物品看待。

叶槭流能理解费雯丽想不通透,也能理解费雯丽不想思考,但从他的角度,他还是希望费雯丽能够自己选择。

我可以轻松告诉费雯丽解决办法,费雯丽照做也能解决,但是这样就只是我和叶利钦的交锋,这之中没有费雯丽,没有她自己,这样的话,我和叶利钦又有什么区别?叶槭流叹息着把费雯丽的卡牌放回去,再一看她身边整齐排开的三张【恐惧】卡牌,差点忍不住扶额再叹一口气。

这些【恐惧】无疑是幽闭恐惧症爆发的影响,所以叶槭流才会问费雯丽是不是在害怕——毕竟这么多【恐惧】摆在这里呢。

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一张【恐惧】就可能把人搞得神志不清,三张【恐惧】基本上是精神失常预定……之前没注意,没想到费雯丽的【恐惧】都叠到三张了,太危险了,差点我辛辛苦苦教导的信徒就要没了,你们灯教到底是怎么培养使徒的,不会养就不要养好不好?叶槭流一边腹诽辉光教会,一边退出了桌面。

这种由疯狂症状衍生出的恐惧倒也不难解决,按照相关的理论,只要费雯丽现在去研究一些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神秘知识,让对知识的渴望和入迷支配她,再去好好睡一觉,让这些恐惧和入迷的影响互相消化,就能够恢复正常了,所以叶槭流离开前又叮嘱了一遍,让费雯丽好好学习……

听他这么说,费雯丽忧郁低落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笼罩在身上了。

叶槭流原本也挺可怜小智障的,但是想了想还在爱情小说里挣扎的奥格,顿时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便愉快地收起了同情……

晚饭后,叶槭流又去了一趟下伦敦,这次他带上了劳拉的母亲,打算带她去找西里斯换回身份。

因为刚刚发生了暗杀事件,下伦敦虽然没有处于戒严状态,但火车站外明显多出了许多警察,周围的下伦敦居民态度也有所变化,没有之前那么友好,叶槭流不想惹麻烦,便找了个角落,直接开门去了西里斯居住的布丁巷。

来到熟悉的房门前,叶槭流敲了敲门,没几秒,房门在他面前打开,穿着衬衣和裤装的西里斯猛地拉开门,不等叶槭流开口,先把一叠打印纸塞到了叶槭流手里,情绪异常振奋地说:

“我已经完成了表演秀这一部分的剧本,把它带给理查德,《乌有之地》的剧本就正式完成了!”

一见面就有个好消息,叶槭流也精神一振,收好剧本,告诉西里斯另一个好消息:

“我们找到了劳拉,现在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所以她的母亲打算回来和你换回身份,你可以回上伦敦了。”

出乎叶槭流意料,听他这么说,西里斯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哦”了一声,思索一瞬,转头看向劳拉的母亲,问:

“你还想陪伴你的女儿吗?”

劳拉的母亲略一犹豫,点了点头,接着摇了摇头,说:

“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我不能因为我的愿望继续占用你的身份,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如果你再来下伦敦……”

她没有说完,就被西里斯干脆地打断:

“我一直认为不敢坦诚表达愿望的人非常懦弱。”

劳拉的母亲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西里斯也没有在意她的反应,淡淡地说:

“既然你想要陪伴她,你就回去和她一起生活。至于我,我打算留在下伦敦。”

叶槭流:“……”啊?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完全没想到西里斯会说出这样的话,劳拉的母亲更是已经呆住了,不敢相信她会有这样的好运。

愣了半天,叶槭流才回过神,看着西里斯一片漠然却并无后悔的眼神,顿了顿,谨慎地确认道:

“你不介意要以女性的身份生活?”

西里斯情绪没什么起伏地说:

“交换的只是身份,不是身体,我的身体还是我的身体,仅仅是在外人看来是另一个人而已。

“另外我已经详细了解过了,我的生命也只和我有关,如果你的女儿活得不够长,到时候再交换回来就好了。”

我没什么想说的了,我只觉得你还可以再不会说话一点……叶槭流想了想,问:

“你在上伦敦还有什么想做却没有做的事吗?”

“有一件。”西里斯说。

他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有一瞬间,叶槭流似乎从这张陌生的脸上看到了西里斯曾经的影子。

剧作家的眼睛仿佛星星一样明亮而温暖,微笑着说:

“可以的话,让我的剧目在舞台上成功上演吧。”

……

即使是盛夏,伦敦的气候依旧温和而又凉爽,叶槭流也就没能体验到“无痛的朝圣”的制冷效果……对此,他完全不觉得失望。

反倒是布莱克尼罗和诺尔很失落,每天蹲在窗前盯着太阳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还要努力向叶槭流辩解:

“以前真的有过很热的夏天!很多人因为太热而倒下了!很多地方也很容易着火!”

叶槭流“嗯嗯”两声,敷衍地摸摸布莱克的脑袋: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非常可……有用。”

布莱克没有注意到他拐了个弯,被他安慰了一句,立刻骄傲地甩起尾巴:

“没错主人!我们很好用!是最好的仆从!”

这话听着就很耳熟……叶槭流拍拍狗狗们,离开房间,沿着楼梯走进剧院的后台。

将剩余的剧本带回欢腾剧院后,叶槭流便向理查德转告了西里斯的决定,起初房东显得有些愕然,但几经思考,他也接受了西里斯的决定,开始制作这出承载着剧作家期盼的剧目。

时间在欢腾剧院的歌声中飞快流逝,前期准备完成后,读剧本会,场景练习,舞台调度,三段排练,技术周……现在带妆排练也进入尾声,几天后,就会是《乌有之地》在欢腾剧院的第一次预演了。

后台里一派忙碌的景象,穿着戏服的舞蹈演员们跑来跑去,音响师在专心调整音响,帷幕后,演员们正站在舞台上排练,形形色色的舞台道具陈列在合适的位置,在聚光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不少人注意到叶槭流走进后台,但没有人对此表示惊讶,而是对他扬起了笑脸。

场务劳拉远远地对着叶槭流挥了挥手,她的母亲本来站在旁边帮忙,回头看见叶槭流,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舞美设计师杰瑞正在观看舞台效果,乐呵呵地笑着对叶槭流点了点头;女主角索菲亚还没有上场,正踮着脚往台上张望,听到叶槭流的脚步声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女二号谢丽尔结束唱段退场,一看到叶槭流,立刻抓起手提包,掏出一大堆曲奇饼干,开心地塞给他……

叶槭流对他们也不陌生,他面带微笑,对着所有人点头致意,收下谢丽尔的曲奇,决定回去分给布莱克他们,和导演灯光师舞台机械师打招呼,接着站在后台,看起了舞台上的演出。

水晶宫的表演秀结束之后,舞美设计师杰瑞没能立刻回到剧院,柯莱塔女士脾气虽然不好,对待工作的态度却挑不出毛病,因为工期太短,她没能完成全部道具的制作,最后直接把没做完的道具带回了下伦敦。而她唯一能接受的助手就是理查德,导致年轻的剧院经理隔三差五往她那里跑,最后不得不拜托叶槭流在他不在的时候搭把手,薪水照付。

于是一个多月过去,叶槭流差不多变成了半个剧院经理,欢腾剧院的工作人员们也都和他熟悉了起来。

平时下班后,他们一起聚餐会叫上叶槭流,偶尔也会拉他去酒吧喝酒,一群演员喝多了就在酒吧里大声唱歌,跳上吧台跳上一曲踢踏舞,引得顾客们纷纷拍手叫好,有时候罗密欧和朱利安也会来凑热闹,为此两个人甚至抛弃了兼职工作,还振振有词英国人必须喝酒……

演出看到一半,穿着白衬衣和黑马甲的理查德走进后台,大步走到叶槭流身边,和他一起观看台上的演出。

“你觉得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问。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叶槭流说,“柯莱塔女士的道具送来了吗?”

理查德有些担忧地摇摇头,但很快耸了耸肩:

“没关系,应该能赶上预演。我打算邀请里克曼先生来观看第一场预演,你可能不知道他,他是伦敦最权威的职业剧评人,如果他能对我们的演出满意,我们就不用担心没有观众了。”

舞台上,演出告一段落,理查德也不再多说,匆匆走向舞台。

“我感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掀起帷幕,转身对叶槭流笑着说,“或许这一次《乌有之地》能够顺利上演,我也能将过去的辉光岁月带回欢腾剧院。你知道吗?这座剧院承载了许多人的记忆和愿望,我也希望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够在这里实现。”

叶槭流同样微笑起来:

“我也一样。”

……

泰晤士河畔,伦敦裁决局。

穿着双排扣大衣的索尔·马德兰站在窗前,戴着皮革手套的双手按照窗台上,望向窗外沉静流淌的泰晤士河,似乎有些出神。

突然,办公室里响起了手机的震动声。

马德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话,幽深的铁灰色眼眸深处霍然间燃起了焰光。

片刻后,马德兰挂断电话,阖上眼,沉默一瞬,忽然睁开眼睛,没有犹豫地拨通了电话。

他等了几秒,电话便被人接起。

不等对面开口,马德兰直截了当说道:

“是我。

“找到怒银之刃的藏身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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