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时,房中黑暗中,冷笑声起。
片刻后,笑声逐渐癫狂,一人缓缓从黑暗中行出。
若是不熟悉的人,见到这人面容,定会诧异,适才房中传出的苍老沙哑声音的主人,竟然身形挺拔,哪有半分年老之人的身姿,以黑纱竖遮半张面容,这人踱步出时,浑身散发的杀气,让适才还神情自若的王颜,瞬间面色凝重。
恰有冬风吹过二人身侧,吹起这人遮挡面容的黑纱,方见这人可怖的面庞,半张脸似被火焚烧,蜿蜒可怖的伤痕爬满了半张脸,犹如炼狱恶鬼,唯有看到他另半张脸,却与那恶鬼面庞截然不同。
不仅不吓人,反而是眉目英挺,尽管四旬年纪,岁月已在他眉梢眼角留下痕迹,却未能掩住他的神采,挺拔如枪的身姿映衬之下更显英武非凡。
“你说,他的儿子出了江霖,去往了哪里。”苍老沙哑之声已经恢复了平静,从那半张可怖面容看来,像极了炼狱恶鬼在人间狂言,而从另半张面上望去,却似功成名就、历经沧桑的江湖客在娓娓道来。
王颜双目微垂,他知道这人极是在意别人盯着他那半张可怖面容,开口道:“宁王齐韬,去了雁北。”
这人并未开口,可当他听到宁王齐韬之名,目中迸出的强烈恨意,蕴含着浓烈杀气,让一直未曾移动半分的王颜微侧身体,避其锋芒。
见这人未曾开口,王颜亦不着急,只在旁立身静
候...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片刻,终是听到沙哑之声再度开口。
“替我准备快马一匹,干粮盘缠若干。”
面上平静如常,王颜淡淡回道:“我这就遣人去准备。”
那人继续开口道:“你的救命之恩与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拂之情,此番若是没性命归来...”
王颜听闻,忙接过话来,恭维道:“易长老刀法已臻化境,此去报仇,自然手到擒来,王颜在门中静候易长老归来。”
“你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番出了金刀门,若还能有命归来,你想要我带回什么。”易长老开口问道。
听易长老主动开口提及,王颜嘴角终是微微扬起,开口却说:“能有易兄做我金刀门朱雀阁长老,实是我金刀门之幸,王颜敬佩易长老武境、为人,只想全易长老之愿,哪还敢有所求。”
易长老冷冷的瞧着面前王颜,缓缓开口道:“我带回齐云军雁北十郡的布防图,还门主救命之恩,如何。”
语气平静,在王颜心中却若惊雷,话音才落,易长老就见面前本是恭敬的王颜,赫然抬眸,目光如刀,直射自己,易长老并不退缩,双目依旧平静地望向王颜。
这双眸子,似与当日自己看见他被数十高手追杀时,那双平静中透着杀意的双眸并无两样。
尽管满面是血,浑身上下身中数箭,可他手中那柄闪耀着诡异光芒的刀,取追击之敌性命,依然不
见丝毫停顿,凡刀光过处,定有一颗首级随刀光飞起,而他整个人就如入了人间的恶鬼一般,不停地收割性命。
似是被他的刀震慑,追击众人将他团团围困,却再无一人敢上前,领头之人见状,向着身旁同伴高声叫嚷。
“莫怕,他中了主子的毒,撑不住许久的,带他的首级回去,就能换得...”话音未落,就望见他的刀光已至...
又是一颗头颅飞起,不过这次,他毙敌刀下后,终现疲态,不仅身形已缓,握刀的手也已渐渐颤抖,似已精疲力尽,以刀拄地,单膝跪地。
此情形落在其余围困追击之人眼中,自然是认为他已力竭,众人纷纷围上,要将他斩于刀下。
对于当年的王颜来说,齐云的武林纷争,自是越多越好,愈乱愈好,见死局已定,便打定心思准备暗暗离开,偏偏此时,这人骤然抬首,眸中无惧生死,平静中带着浓浓杀意,瞬间震住围拢而上的追杀之人。
被深深震撼的又何止是那些追杀的人,就连正欲离开的王颜也被此人气势震住,没有人会不怕死,如若真如那群追击之人所言,他还身中剧毒,又是什么在支撑他。
好奇之下,王颜止住身形,回首望去,只见他已缓缓起身,手中刀重新迸发出悍然刀意,提刀缓步行向人群。
被此人凶悍震慑,追击人群中,有一人似是承受不住来自他的压迫,竟弃了手中兵刃,转
身逃去。随着此人逃命,其余众人似也被其感染,纷纷弃了手中兵刃,转身逃遁。
场中局面顺势扭转,彼时的猎物俨然成了此时的猎人,他笑了,口中森白牙齿,宛如露出獠牙的野兽...王颜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眼睁睁看着他收割着逃遁之人的性命。
一炷香后,场中横七竖八的尸首,再不见一个活口...取了最后一个追杀自己之人的性命,他已是摇摇欲坠,却勉力控住身形不倒,径直回首,望向树后一直窥探的王颜藏身之处,轻声开口。
“救我性命...定当相报。”
言毕,他仰面而倒,只余还处在震惊中未回神的王颜。
那日之后,金刀门中多了位神秘的朱雀阁护刀长老,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只知他手中有柄索命夺魂的刀,可比门主王颜...
......
抽回思绪,王颜目中杀意顿消,转为和善笑容,向着他开口:“长老在说什么,王某一介江湖武夫,只想金刀门更加壮大,有朝一日,能做这齐云武林的魁首。”
言毕,王颜望向易长老,见他已是闭口不再多言,当即抱拳,道一声去吩咐准备启程之物后,转身离开。
转身之际,王颜略带戒备目光后移,分明瞧见了易长老嘴角那不易察觉的笑容,心神一动,并未停留,阔步而去。
金刀门财大气粗,良驹银钱数不胜数,王颜吩咐后,不消片刻,已有金刀门人牵来良
驹,备好银钱干粮,等待着朱雀阁上的那位护刀长老。
未有什么仪式,也不似费魏离开时的大张旗鼓,就连金刀门高大山门前的守卫也尽数撤走...望着易长老驾马远去,前一刻还带着些许笑容的王颜,瞬间冷下面容,转身之际,望着空无一人,已是寂静无声的周遭,眼神左右扫视,已是察觉到了什么,
金刀门主向着空无一人的山门前,轻声开口:“许长老同样贵为朱雀阁护刀长老,有什么想问我的,尽可直言,大可不必如此。”
话音才落,月光阴影处,已转出一人,此刻正轻抚唇旁两撇长须,向着王颜躬身一礼:“门主见谅,非是许某窥探,只是那易长老闹的动静大了些,旁人怕他手中的阎刀,我可不怕,身为朱雀阁的护刀长老,又怎能不关注呢。”
王颜见到此人行礼,冷下的面容又挂上笑容:“那是自然,许长老的刀,比起易黜的阎刀,自是不落下风的...况且许长老为了我金刀门尽心尽力,众人皆知。”
许长老听得王颜赞誉,依旧是抚须模样,可那眼角微塌的目中,闪过一丝自得,正要得意开口,却听门主话锋顿转。
“金刀门广纳江湖高手,只为王某心中所愿,可这舒坦日子过得久了,有些人真的忘记了王某的手段...”
许长老适才还微凝的笑意顿消,王颜能创立金刀门,又在这短短一二十载的时间,让
金刀门在齐云武林的一寺一观两剑两刀之外占了一席之地,武境手段缺一不可。
这些年的深居简出,金刀门人都快忘记了这位门主大人,当年凭着一口虎头金刀,连败数十高手,创立金刀门后,吞并一些不愿归降的小门小派时,动辄灭人满门、挖心剖腹的残酷手段,如今再听王颜冷面提起,饶是许长老早已踏入知天境,也不由心头一颤,连忙开口。
“门主,许某绝无居功自傲的心思,还望门主明鉴。”
一番衷心之言,却见门主面上神色不动,许长老摸不准门主是喜是怒,不敢再多言,只是垂首静待,片刻后,方听门主再度开口。
“许长老在金刀门多年,亦为我金刀门多次出生入死,王某又怎会忘记这份情谊,只是...”
许长老听至此处,方才松了一口气,抬首望去,却见门主已回身望向易黜驾马离去的方向...心神一动,似是猜到了门主心中所虑,立即上前轻声开口问道:“门主是否是担心那易黜有异心?”
王颜见自己敲打许长老的目的已成,自己心中下一步计划还需他去做,自然顺势开口道:“不错...这易黜与你们不同,你们都是跟随王某创立金刀门之元老,而这易黜,虽说是我...救过他的命,可这么多年,无论我们吞并其他小门小派亦或其他,他从不出手,此次前去...我担心他做出对我金刀门不
利之举。”
王颜自在金刀门中设立朱雀、玄武、青苍、白虎四阁,又拔擢八位护刀长老,许长老自以为凭着最早追随王颜,又在金刀门扩张之时,屡次立功的自己,稳坐朱雀阁的头把交椅,却没想到被门主半道救下的这易黜夺去,早就心怀怨忿,如今听门主对这易黜生了戒备之心,许长老心中暗喜,面上却紧蹙眉头,愤而开口。
“门主勿需忧心,若实在不放心易黜,我去盯着,若他敢生异心,我替门主清理门户。”言毕,见门主面色稍缓,许长老这才放下心来。
“许长老果是我金刀门之中流砥柱,不过...我却以为...易长老此去,却不慎遭人暗算,命丧途中,许长老奉我命前去接应,却只迎回易长老...尸首。”
许长老闻言,面上依旧眉头紧锁,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没想到自己苦等的机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到了面前,忙开口应下:“门主放心,我这就追上前去...不等他出了汴京,就带着他的人头回来复命...”
“不要着急...你此去,要暗中行事,莫要声张,等易黜取了南来之人的首级,再下手不迟。还有,恒儿此去,你要护好了他,若遇危险,其他诸事皆不顾...”
瞧着许长老信誓旦旦,王颜不换不忙,继续开口道:“你此番北上,门中好手,尽你挑选...待功成归来,那朱雀阁楼护刀长老
魁首之位...”
许长老得了王颜允诺,仿佛那朱雀可的头把交椅已是自己囊中之物,立时喜笑颜开,连声应道:“门主放心,许某定不负门主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