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看着面前少年坚定目光,似是瞧见了多年前唐门中,那个不顾门中长辈劝阻,同门冷眼,毅然散去一身毒功,独爱习剑的单薄身影。
本欲兴师问罪的唐九,此刻眸中冷冽稍去,定定打量少年片刻,似是心中打定了主意,略一点头后,从怀中取出一物,丢向少年。
少年顺势接下,只觉入手沉重,熟悉感传来,低头望去,只见装着十二柄半指铜剑的铁莲正躺在手心,不由惊讶抬首疑惑道:“前辈?”
“唐剑莲花,是我独门兵刃,我之剑意灌入其中,可在危难之时,保你一命...不过你记住,就如在这堡外林中一样,剑意一散,便再无功效。”唐九并未在意少年诧异目光,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顾萧与那残魂缠斗落入下风之时,正是依仗半指铜剑,反败为胜,没想到唐九竟再赠唐剑莲花给自己,当即抱拳道:“多谢前辈赠剑。”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那小妮子因你伤心罢了。”唐九心中欣赏,可嘴上却不想承认,只得用江凝雪做挡箭牌。
言毕,似是下定了更大决心,蹙眉向少年继续开口。
“中了一晌贪欢,如饮美酒,额间呈蜿蜒血丝状,一旦血色入眉心,神仙无救...此毒本是我唐门毒经阁中至宝之物,可早在多年前就已失窃,毒方解药亦无存了,此乃我唐门秘事,故而不能相告。”
顾萧这才明白为何唐九先前不愿
告知自己一晌贪欢之秘,开口道:“既是如此,那唐前辈为何现在告知于我。”
唐九取出酒囊,灌下一口酒来:“一晌贪欢失窃,是我唐门多年未破之悬案,时至今日,依旧是我唐门心头大患,多年来门中追查,亦无头绪,我告知你,亦是想请你助我唐门查上一查,若查出线索...”
顾萧瞬间明白了唐九言外之意,赠剑示好,又告知一晌贪欢出处...接过唐九话来,开口道:“晚辈若查出线索,定会告知前辈。”
“你准备从何处查起。”唐九见少年心思活络,已是领会了自己言外之意,又开口问道。
顾萧并未将自己想入望离山庄一事相告,只是摇首道:“晚辈还未有头绪要从何查起,不过请唐前辈放心,只要我有了线索,定当告知前辈。”
唐九见状,亦不再多问,开口道:“还有一事...”
“前辈还有何吩咐。”顾萧道。
言毕,顾萧见唐九欲言又止,旋即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开口道:“前辈放心,江姑娘乃是我齐云凌云剑宗门下高徒,南唐与齐云当年划赢江为界,这么多年,两国并无纠葛,晚辈自不会胡言乱语。”
唐九对少年的话甚是满意,笑道:“如此甚好...若得线索,可来唐门寻我。”
顾萧闻言,抱拳一礼:“晚辈这就出发了。”
唐九点头回礼,见少年翻身上马,纵马离去,直至望不见身影...回首
望向风家堡方向,喃喃开口道:“眼光倒是不错,只可惜...哎...”
——
夜幕之下,汴京城外金刀门。
即便是那日截杀万钧失败的消息传来,王恒从未见父亲如今日般大发雷霆,本在琅州拜访高廉的父亲,得了门中人秘报,匆匆别了高廉,返回金刀门中。
一路上,王恒只见父亲面色凝重,不敢发问,直至入了朱雀阁,屏退众人,才见父亲大发雷霆,真气四溢下,将这满室珍宝皆震碎于地,那张珍贵的黄花梨交椅更是被内力震得粉碎。
“恒儿。”
怒意稍去,王颜旋即开口,王恒忙沏茶上前应道:“父亲,莫气坏了身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到儿子端上的热茶,王颜才稍稍冷静,沉声道:“何之道父子没了。”
“什么。”此言一出,王恒诧异,手中的热茶差点没有端稳。
父亲曾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赞过何之道,无论心计武境,皆是上乘,没想到居然...心中有些慌乱,手中茶盏眼见就要摔落。
一双手托住王恒双手,将那即将摔落的茶盏接了过去,王恒凝神,见父亲已是恢复了平静,心中稍定,开继续开口道:“父亲,何之道...咱们下步该如何。”
王恒见父亲端过茶盏,忙在这满室狼藉中,寻了一把椅子,搬给父亲。
王颜慈爱得望了眼儿子,掀开茶盏,拂去茶沫,目光转动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轻声开口,
唤王恒附耳近前。
“何之道有两子,探子来报...次子何季从何家堡变故中遁走,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主人想要的东西...但要北归,定要过雁北,你带人北上,无论如何要找到何季,将他安全送回晋土。”
“父亲放心,孩儿这便出发。”王恒听父亲开口吩咐,立时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
王颜又唤住儿子继续道:“你这急性子,还有两件事,你北上之时,定要完成...这首要之事,便是那雁北十郡的布防图,这第二,你要沿路打探一人。”
“何人?”
“一身穿青衫的少年。”
“父亲,这少年有何独特之处?”
“主上要寻的人,也爱穿青衫...”
王颜目光转向儿子,忽地伸手搂住王恒脖颈,目光中似显出些许犹豫,继续开口道:“打探到此人下落,莫要惊动,更不要与其纠缠,切记。”
王恒见父亲如此郑重,点头应下,开口道:“父亲还有何交代。”
王颜拍了拍儿子脑袋,开口道:“你此去,带上玄武阁两位护刀长老,万事小心,切记,一定要寻到何季,还有那青衫少年,一有消息,立刻传书给我。”
完全未将父亲的再次嘱咐放在心上,眸中兴奋已快压抑不住,王恒握住父亲的手臂,开口道:“父亲放心,孩儿今夜便动身出发,定会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望着儿子快步离去的背影,王颜目中担忧更盛,
知子莫若父,可眼下,实是不能将这重任委以他人之手。
从袖中取出那枚摩挲锃亮的棋子,在手中把玩,脑中还在想着何家堡之事,却听轻微脚步声响起,王颜未回头,冷笑开口:“叔,恒儿此去危险重重,您觉得我这么做,是不是置恒儿于险境...可,不用恒儿,我又怎能放心...那费魏,便是前车之鉴。”
斗篷之下的人听闻,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莫要小看了范谋...如若不是怀疑我,又怎会以那借口将我从范府中支出。”
“这种摇摆不定的狗儿,喂得饱了,还敢咬主子不成?”王颜闻言,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问道。
“二皇子去了江霖。”王管家并未回答王颜,只是将自己获知的情报告诉王颜。
王颜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并非是喂得饱了,而是换了主子...”
“还有一事。”王管家继续开口。
“哦?”王颜饶有兴致开口道。
“宁王,奉秘旨出京。”王管家早已没了在范谋府中那惊恐姿态,一双眸中尽是狡诈之芒。
“齐韬?他去了哪里。”王颜似是嗅到了可乘之机。
“奉旨北上,去往雁北。”
王颜担心道:“我们的事让齐劭有所察觉?雁北城,不正是万钧之地吗。”
“未必是有察觉...你还不知吧,万钧在凉州城探亲之时,已被齐云影卫秘密擒拿,此时已在押往江霖的路上了。”王管家将这些天发
生的事,一一告知王颜。
王颜闻言,立时起身,双目中都已放出光彩:“真的,齐劭竟做出此等昏聩之举?”
“江霖城与凉州城的消息同传来,不会有误,确是如此。”
王颜总算是在这几日何之道父子身死的噩耗中得到了几许慰藉,当即道:“这对主子来说,实是天大的喜事。没想到咱们失了手,齐劭却自断一臂...如若恒儿能寻到何季,再拿下那布防图...大事可期。”
“既然如此,何不让齐云更乱些。”
斗篷下的人露出面目,赫然是范谋府中,王管家,此时再不见他唯诺神态,只是目露笑意,开口道。
王颜立时会意,向王管家开口道:“三叔的意思...”
王管家捋须而笑,目中却是阴冷浓咧,压低声音开口道:“齐劭有两子,这宁王齐韬,虽是明君之选,可偏偏是个次子,饶是兄弟间再是情深,但却敌不过这万里江山的诱惑呐...”
王颜此时已是忘却了何之道丧命带来的烦恼,豁然开朗,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只是此事太过行险,恒儿虽武艺不错...”
言及此处,王颜心中已有了计较,向王管家道:“三叔稍坐,我去去就来。”
“就不坐了,你自去罢,我来你这,已有多日,也该到了返程之时。”王管家回道。
“江霖路远,我遣人驾车护送...”
“不必,莫要引人注目,做好你该做的便好。”
金
刀门这些年来吞并了不少江湖中的小门小派,可这些人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一些江湖败类,尽管如此深夜,其余四阁中叫嚷喧嚣之声依旧不止,身为一派之主,王颜对这些吵闹叫嚷,无视而过。
只是静静穿行在朱雀阁中,直至一处僻静厢房,方止住脚步,还未抬手,厢房中已有苍老沙哑之声传出。
“门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听到此人开口,王颜唇边挂上笑意,竟毫无门主架子,反倒是抱拳一礼,向着厢房躬身一礼,开口道:“易长老,你苦等的机会到了。”
此言一出,本是紧闭的房门骤然大开,厢房之门在真气激荡之下,被震散开来,碎裂的木门如刀似剑,向着门前王颜划去。
王颜不闪不避,身形不动,眼见那碎木便要刺入王颜身体之迹,又是股真气席卷而来,碎木瞬间化为齑粉,被风吹散。
随着两股真气错身而过,直上夜空,恍若惊雷,炸响天际,金刀门人皆知“惊雷响,人命偿”,本是喧嚣吵闹的金刀门中,瞬间安宁了下来。
“那人终肯出江霖城吗?”苍老之声带着些许兴奋从房中传出,随此声而出的,竟还有浓重刀意。
若是寻常武者,听到此人开口,五脏六腑就已被入体刀意搅碎,不过王颜却神色如常,依旧保持这先前恭敬姿态。
抬眸昂首,目光如刀,王颜望向房内,开口道:“没有。”
此言一出,房内黑
暗中沉默片刻,似又平静下来:“那为何来扰我,不是说了吗,若非那人出京,莫要来烦我。”
王颜继续开口:“可他的儿子却出了江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