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钊特意带周不宣围观姞耀璃惨状、为她报那一箭之仇时,饕餮熙众津正用别人身体肆意妄为。
这个别人,自然是被他强行抢夺身体使用权的唇红齿白小少年。
他到此时方知,邪尊随手掳来的并非普通百姓,而是东陵道布政使卫琎芳的小儿子,卫祎昀。
卫祎昀的哥哥幼年夭折,上面只有两个已出嫁的姐姐,等于是家中独苗苗,珍贵得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生怕磕着碰着。
卫祎昀失踪后,卫家就像天塌了,连两个姐姐都动用夫家力量一起寻找,但始终没有好消息传回。
其母忧急交加,病倒在床榻。
白发青衫晚得官的卫琎芳头发也在数日之间尽数如雪。
两个姐姐更是因此而上火,鼻侧长包,嘴角起疱。
伺候他的厮奴婢女正欲上吊,他却突然自己回来了,还飞向房梁,单手将绳索弄断,救下诸人。
少公子从小就体弱,夫人总担心他和大儿子一样养不活,所以哪怕有这么多人伺候,每天也要来他院中三四趟,换季之时更是恨不得时刻守在他身旁,怕那忽冷忽热的天气阎王般要了孩子的命。
为了留住少公子,只喜欢吃肉的夫人戒了荤腥,从一百五十斤的大胖子,瘦成不足百斤的竹竿,还经常出入佛寺道观,为他求长生。
佛寺住持让她多行善事,道观观主让她为儿子请个武师,无需多厉害,只循序渐进强身健体。
夫人全部照做。
少公子的身体果然一日比一日好,脸色都渐渐变得红润。
可他练的都是很普通的拳脚功夫,离结丹十万八千里,怎么出城失踪一回,就如有神力,连轻功都会了?
少主子突然回来的惊喜过去后,厮奴婢女们就开始偷偷八卦,猜测少主子是不是像说书人口中讲的某某剑侠被坏人追杀,坠入悬崖,却因祸得福……有奇遇。
卫祎昀的母亲袁玉梅差点撒手人寰,儿子回来了,药便管用了,不几日便下了床,除了嘘寒问暖,便是摸头捏手,确认他安好无恙。
这几日里,儿子不仅三餐三药送到榻前,极尽孝道,还主动要求为父分忧,提出视察东陵道。
以前只在院中读书练拳、偶尔出城赏景的儿子有如此大的变化,为人父母者自是异常高兴,想都未想便答应。
地方最大官员之子出行,那是比长官本人还得小心伺候着。
尤其这孩子在卫家是比心肝儿还心肝儿的存在。
掉根汗毛,随行人员头顶上的乌纱帽都难保。
饕餮一边用卫祎昀的身体吃喝享受,一边让他用自己的智商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卫祎昀一边愤怒、鄙视,一边将视察过程记在心里,提出建议。
毕竟这个人虽然可恶,却在强占他身体使用权的同时,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
房梁断绳只是隐藏实力的半碟小菜,真正的饕餮,让他震撼。
因为争夺身体使用权,饕餮没有特意隐瞒,和邪尊的对话也全都落入他耳中。
他在害怕中奋力坚持,意外获得了尊重。
现在,两人的灵魂在一个身体里和平共处,这只传说中的上古凶兽不再发出兽吼、用魂力打压他、让他长久陷入昏睡,不唤不醒。
吃了亏、领教厉害后,又被凶兽带着飞天坠崖、断树碎石。
初时拼命挣扎想把入侵者赶走的孩子,渐渐老实了。
他羡慕这种力量,无比羡慕。
真正无欲无求者才会令人感到棘手,卫祎昀自然免不了俗。
邪尊出主意为二人协调。
几番交锋,双方终于达成友好合作、互利互惠的共识。
面对卫祎昀变强、却未强到离谱的身体和武功,所有人都相信了少公子掉下山谷得奇遇的故事。
就是这随之增大的饭量……
贴身厮奴肥泰眼睁睁看着少主子一碗接一碗,不仅连吃三碗饭,还把整桌菜都扫光填进肚子。
准备端杯敬酒的城主:“……”
虽然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更未打算真在这里吃饱,但……
满桌空盘,他们即便想吃……
吃个屁。
陪席总商蒋仕全亦是目瞪口呆,却很快掩去眼中异色,悄悄起身,再要一桌饭菜。
吃饱喝足的饕餮摸摸肚皮,心情很好。
他右拳落向桌面,发出感叹:“人间……这家饭庄味道不错!”
城主曹恭圣看着缓慢裂开一条缝的木桌,眼眸越睁越大,心脏也开始砰砰乱跳起来:“少、少公子喜、喜欢就好!”
卫祎昀掐了自己手背一下。
尝过人间美味的饕餮功身身退般,把身体使用权让了出来。
卫祎昀顺利接手:“得了奇遇后,我虽功力大涨,食欲却比从前旺盛许多,还请各位不要笑话。”
“不敢不敢,”曹恭圣连忙抬抬臀,一脸正经,“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也就只有心胸宽广、仁慈德厚的少公子有福得到。”
“没错儿,”总商蒋仕全立即附和,笑容不深不浅,恰到好处,“我等凡夫俗子,只有羡慕的份。”
卫祎昀淡淡一笑:“心胸宽广、仁慈德厚,那是我母亲。”
曹恭圣连忙称是,蒋仕全再次配合着吹出一堆彩虹屁。
卫祎昀静静听完,待他们表演结束,才步入正题:“通过这几天的勘查,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这个很好的主意,就是百里钊接到的密奏:挖通运盐河。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曹恭圣许久才出声确认:“您……是想挖条河?”
卫祎昀颔首:“挖条河。”
蒋仕全和曹恭圣对视一眼,第二句由他来问:“专门运盐的河?”
卫祎昀再次颔首:“专门运盐的河。”
蒋仕全内心高兴:“您打算……”
曹恭圣连咳两声打断他:“少公子的想法利国利民,绝无仅有的好,但……不知下官可否斗胆问一句,这是卫大人的意思么?”
卫祎昀摇摇头。
曹恭圣心一凉,但还抱着一丝希望:“那他是否知道此事?”
卫祎昀正要再次摇头,饕餮却突然踢了他一下。
自己踹自己一脚的卫祎昀立即改口挽救:“已经传信给父亲。”
曹恭圣暗松一口气:“少公子连日劳累,不如先好好休息,金家桥这片儿地方虽小,却热闹得很,美食品种也颇丰,若少公子不嫌弃,下官可派义女姚桂枝带少公子领略本地风景。”
卫祎昀摆手谢绝:“我爹曾请道士为我算过命,二十岁之前不能让女子近身,否则必有灾祸降临。”
曹恭圣:“……”
心中再如何怀疑此话真假,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熙众津知道眼前这些人个个心眼儿多得像筛子,若不同流合污做点什么,就很难被信任,搞不好还会暗中使绊子。
卫祎昀收到他的提示,想了想道:“听闻水墨居士的寓情园相当有名,还有戏班入园唱戏。”
戏迷曹恭圣立即会意,喜道:“下官这就安排!”
话音刚落,却见卫祎昀脸色突变,噌地起身时,连桌椅都被撞移原地。
“明日寓情园见!”
他匆匆留下一句话,便破窗而出,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城主曹恭圣:“……”
陪酒盐商:“……”
被丢下的贴身厮奴肥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哭着追出去。
疾速赶向藏身深洞的熙众津仍在心头猛跳,直至看到自己的鬼子身体已被一群小拇指大的冥界阴蚁掏空,正在分食最后一块心脏,那种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才骤停。
然而,眼前的事,却让这头万古凶兽几近崩溃:“啊!”
他大吼一声,双眼血红,“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扫视洞内,却发现连鬼母都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