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也去看那山间花树,此时以致深夜,哪里瞧的清楚。看了半晌,心道修行之人大概有他们妖精不及的过人之处。随后觉得无趣。蹦跶着又去了别处。
云唳目光这时落在江潋面上,勾了勾唇,复又将那酒坛子拿起来递给他。
江潋垂眸看了一眼,面上忽然晕开个淡笑,这次没有拒绝,接过手中,仰头喝下两口。
喉结滚动,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流入腹中。有股子热气升腾而起,染得他眼角眉梢带了几丝松散。
“云公子酿的好酒。”
云唳道:“埋了整整三十年,就等着这一天。”
江潋缓缓点个头,诚心的道了声“恭喜。”
“江兄呢,作何打算?”
江潋此时柔软的眼角微眯了眯,想了片刻他问得是什么打算,许久才淡淡道:“赶路,除祸。”
云唳笑着摇摇头,目光看了一瞬宋言又去看他,“然后呢?”
“然后?”
江潋自问一瞬,忽然笑了。“然后,若是活着,回昆仑祖祠复命,昆仑云巅,比你这山上还枯燥七分。若是死了…愿能葬个…热闹些的地方吧。”
云唳眼中微涩,嗓音低沉道:“在下佩服江兄的大义凛然,只是我也很想知道,江兄不怕死吗?像南山先生,避祸而来不远万里,这才是常人的选择。你却为何能如此坦然的去寻那祸事。”
从前江潋回答这问题毫不拖沓,就好像已经有了一套固定的答案刻在心间,此时他却忽然有些犹豫。眼眸看着宋言,仰头喝了一口手中清酒,终于开口,“我祖上为天下安稳付出颇多,是无数长辈的性命尸骸堆积出来的,我族后辈只该继承责任,乘祖辈大义,护天下安危。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要护的不只是天下,还有昆仑,还有…心中惦记的许多人。”
他语气依旧清浅,像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却让人越发觉得,大义已经刻进他的骨血,与他同生同死。
云唳心中汹涌,点了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我看这事没那么严重,南山先生初到这处时,只告诫大家此后莫轻易下山,藏匿些时间便是,并没说别的什么。你不必太过担忧。”
江潋无言,只点了点头。但天羽道人的那道符咒才是其中关键。凶险与否,早有定断。
云唳想了半晌,还是道:“其实…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有些事,暂无定论你不愿贸然开口。在此,我便预祝江兄捷战而归,后生美满吧。”
后生美满…江潋心中默念,随即笑道:“多谢。”
“云唳!你过来。”
云唳抬头去看,就见齐三冲他招手。弯起嘴角应声道:“就来。”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的泥土,同江潋道:“失陪。”
江潋颔首。看他走远,掂了那酒坛也起了身。
此时夜风习习,眼前红绸翻飞,再往前火光冲天人群笑闹。他忽然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上一会。
停了片刻,拎着酒坛款步走向远处。
齐三挽着云唳与砚川宋肖璟划拳猜谜,输了就要喝上一大盏酒。
宋言不敢喝酒,只坐在一旁看他们。这时发现一旁不知何时摆了个大盆,宋言看了片刻好奇道:“这是什么?”
齐三听她说话,这时才想起这东西,连忙将盖子打开去看,“是河虾。腌了一个下午的,肯定很是入味,现在烤来吃正好。嗨呀!差点将它忘了。幸好你看见了,待会你尝了必定觉得好吃。”
几人听她说完探头去看,就见那虾子个头不小,躺在澄清的腌料中已经一动不动。
云唳道:“腌好了么,我来考。”说着起身去折了几支细长树枝,一枝穿上好几只,又从火堆里拨出来几块烧成炭的木头,举到上面炙烤。
不多一会就有阵阵香味飘出,混合着炭香勾的人流口水。
最先烤好的递给了齐三与宋言。两人眼中闪着亮光接过,吹了两下就一边烫的指尖通红,一边又斯哈斯哈的去剥虾。待虾肉送进嘴里,只觉肉质鲜甜弹牙,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气萦绕齿间,果然鲜美异常。
宋言嚼的唇齿生香,奇道:“我第一次吃到这样鲜美的虾子,大概是新鲜的缘故么?”
齐三又递给她一串,笑道:“新鲜是一方面,还有一样重要的是这腌料!”
宋言又送进嘴中一只,边嚼边问道:“是何腌料这么香?以后我也做给我父亲母亲尝尝。”
齐三得意道:“别的都好说,可是云唳埋了三十年的好酒可不好得!你瞧那盆中,可倒了不少酒呢!”
“酒?”宋言愣怔。盯着手中没吃完的几只虾子,隐隐觉得不安。不在关心这腌料如何,只问道:“…那么吃了酒腌的虾子,算是喝了酒吗?”
齐三皱眉,沉思片刻认真道,“应当不算吧…”
宋言头疼的点点头,“这些你吃了吧,我、我吃饱了。”说着手中虾子递给齐三,虽然不舍,但万万不敢再吃了。
齐三欣然接过。剥好了又塞了几只到云唳嘴中。
吃罢了几人又开始猜谜喝酒。
宋言坐在一旁瞧了片刻,渐渐觉的浑身燥热,心道是因为方才跳舞跳出了满身热气,现下又坐在火堆边上烤了许久的原因。
这火堆边上是待不下去了,听着他们叫嚷更是烦躁起来。
见他们闹得正欢,没有出声打扰,独自起身准备去散散燥热之气。
放眼瞧去,这处平坦开阔,几乎是挂满了红绸红灯。偏处是那通往关外的甬道,对侧是条曲径,蜿蜒自更高之处。映着月色,瞧的见小路尚算平整,两旁树枝也不杂乱。
宋言便沿着那曲径慢慢悠悠走了进去。甫一进去,丝丝凉气便扑面而来,借着清朗月光,看得见小路蜿蜒而上,那山顶上有许多青松巨石。地上是平整的茵茵绿草。若是躺上去看星辰再适合不过。
走了少倾,身上热气渐渐散去一些,但脑中却有些晕晕乎乎起来。宋言叹气,碎念道:“这几只坏事的醉虾…”
心中又道待到了顶上,吹会子风大概就清明了。随即提了裙子两步并作一步攀爬上去。
待一出了小径到了山顶开阔处,山风习习而来,将她黑发瞬时扬在身后,方才燥热顿时去了大半。
但宋言看清那立在树旁的人影时,还是反应不过,顿时愣在原地。
江潋听见动静恰巧回过身来。四目而对,除了风沙沙的从两人身边穿过,一时间静的一点没有其他声音。
宋言这时看清了他手中的酒坛。怔了一怔,又去看他脸色,似乎没有醉态,奇的是,也没了往日里的清清冷冷。
此时他眉眼柔软,直直看她的眸中好似簇满了星光,就连唇角也抿着一丝浅笑,身上都叫风吹得衣袂飘然柔和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