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黑着脸,“这些无用之言就不必说了,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范阳父老怨恨足下如此之甚,那些失去了孩子的慈父、那些痛恨足下刑其长辈的孝子,他们现在还没有把白刃插进足下的腹中,那只是因为畏惧大秦的法令罢了。”
县令听到这里脸色更难看了。
“如今天下大乱,楚地、魏地反军蜂起,烽火已经蔓延至赵地,叛军一起,大秦的法令自要无力行威了。
如果秦法之威一丧,那么那些慈父孝子就会前仆后继,争先恐后想把刀剑插进足下的肚子,以泄他们的仇恨,成全他们慈父孝子之声名。这就是在下为什么要来吊唁徐公的原因。”
蒯通说到这里眼睛余光一扫县令,但见县令徐公沉默不语,东郭南看到县令沉默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县令沉默说明最起码他听进去蒯通的话了,一切还有可为。
蒯通顿了片刻,给了县令短暂思索的时间,紧跟着马上趁热打铁。
“今天下各地诸侯共起反叛大秦,拒我得到的消息,武信君武臣的兵马正在往范阳进军,不日就要到达,而阁下却要坚守范阳城。
殊不知,城中的年轻人都蠢蠢欲动,想着杀死足下,把足下的头颅献给武信君以为进身之功。”
“人心离散,这样徐公以为能守得住城吗?”
县令扭了扭脖子正身说道。
“你可知道,凭你刚才这些话,行秦法,我立刻就可以治你于死地,哼。
守住守不住都得死,那我宁愿一搏,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用跟你藏着掖着,我没有其他路,不论是城中之民,还是城外之叛军,什么武信君还是什么其他的君都好,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信我。
我只有死守以待大秦之援兵,这才是我唯一的活路。”
东郭南站在县令的立场想了想,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
现在情势不对,变化太快,县令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动心,东郭南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他仔细观察周围,计划屋内路线,怎么能快速接近县令。
那几个县卒都在门外离的比较远。里面只有东郭南三人,县令腰间挂着佩剑,东郭南虽是空手,但是东郭南有自信把县令剑夺过来,也有自信在那几个县卒冲进来之前干掉县令。
县令一介书生,应该也会使剑,不过东郭南观察县令的体态,有点臃肿,气质慵散,整个人比较虚浮,与真正经历过生死厮杀的人还是有差距的。
二人搏斗,生死就在一念之差,有些经验不亲身经历,怎么都领悟不到的。
“哈哈哈,足下谬矣,大秦如果能有援兵,就不会失了那么多城池了。
我说了,今天徐公是因为得到了我蒯通才能活,你如果要杀了我,那我蒯通就先行一步为阁下探路,阁下之死亦不远矣。
我问徐公一个问题,武信君与阁下可有仇怨?”
蒯通则是完全不在意徐县令的话,自顾按照他的想法说着。
县令顿了片刻,随即开口道,“武信君并非本县人士,我与他素不相识,定是没有什么仇怨。”
县令外强中干,刚才说的好像是心思坚定,但是这会说的话又可以看出其心里还是虚慌,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安静的听蒯通扯这么多弯子,还回答蒯通的问题,对于当下之事,他还没有坚定的想法,就如蒯通先前所言,县令已经乱了阵脚。
蒯通听了县令的话继续问道。
“那武信君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徐公呢?”
“我是秦官,他是反贼吧。”
“徐公所说也不算错,他要杀徐公是因为徐公没有给他想要的,武信君如果破城之后,那阁下就没有用了,杀了阁下还能取信于民,亦能泄愤,他自然要杀了徐公。”
县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蒯通。
蒯通则继续道,“所以徐公想要保全性命,保住荣华富贵,就只能在你还有用的时候行事,失去时机,到时候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我能做什么?”县令最终问了一句,他问出这句,心里已经归向蒯通所言了。
蒯通缓缓抬起头,反手抚目,“足下能做的很简单,你应该马上派我去见武信君,则阁下转危为安,就在今日。”
蒯通说完再次倒了一樽酒一饮而尽,他看县令正在犹豫,蒯通当即摆手招呼东郭南与他一起饮酒,东郭南亦是无语,他倒是轻松。
东郭南往前走了两步,这样也能离县令更近点,好动手,不过貌似已经没有必要了。
东郭南接过蒯通手中的酒樽也喝了一樽,听了半天也确实听渴了。
这时候县令已经完全被蒯通说的心乱了,也没有在意东郭南前来喝酒的行为。
“武信君为什么会信你?”
县令问了一句。
随后蒯通抬手指了指东郭南,“徐公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着这个人,而且让他全程一丝不漏的听完了我们两人的谈话。”
东郭南没想到怎么突然把话扯到了他身上,那县令抬眼冷冷看了一眼东郭南,东郭南也丝毫不避开县令的视线,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是武信君的人?”县令有些犹疑的说道。
“不错,他就是武信君的人,武信君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多少会听信几分他的话,况且他眼见的也确确实实是真的事情,待他把整个事情跟武信君说一遍,有些怀疑就不攻自破。”
东郭南这才明白原来蒯通带着他还有这层意思,让他全程听见了两人的密谋,到时候武臣必然会问他。两相佐证,坦然相见,有些东西真的就是真的,只有真话才能毫无破绽,这必然也会增加蒯通游说武臣的信服力,一定程度打消其疑虑。
县令点了点头。
“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蒯通笑了笑,“你只能信我,我也是范阳人,不想看到范阳大乱。
或者县令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不行,把我和这个小子杀了挂在城墙上。
但是在下还是要劝徐公一句,这范阳城内可没有第二个蒯彻。”
说完蒯通不再说话,县令沉默片刻从上位走了下来,端起了蒯通面前的酒器给蒯通斟满一樽酒。
看到县令这个姿态,东郭南就知道蒯通的纵谋在县令这里已经是成了。
“那就有劳先生了。”县令斟满了酒,却没有亲自递给蒯通。
蒯通也不在意,随手端起来就一饮而尽,随后县令也给东郭南斟了一杯,这倒是东郭南没有想到的,他一个反贼竟然能喝到秦朝县令亲自斟的酒。
“备车,我们即刻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