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看着那块已经快贴在自己鼻子上的牌子,头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那“敬承司”三个字就像催命符一般让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之前那帮衙役跑回到府衙内只跟他说京都来了个四品的大官,将赵二踹进染缸里不准出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四品的大官居然是“敬承司”的督检史,这不是遇到活阎王了吗?
不管是大梁的京官,还是各地方的地方官,没有人不知道“敬承司”是干嘛的!在官场有这样一个默契,那就是惹谁都行,千万别惹“敬承司”,因为他们不跟你讲道理,只要对你有怀疑便可以查你,不需要什么证据。而且但凡被他们抓到小辫子,连审都不用审直接就能要你的脑袋。
二品及二品以上的官员倒还能好一点,多多少少“敬承司”还是要给皇帝留点面子,可是二品以下的官员提起“敬承司”就跟提到鬼一样。
说起来“敬承司”做事倒是很谨慎的,轻易不会随意公开调查朝中官员及各地方的官员,不过平日里会派大量的密探出去探听一些消息,所以各级官员平日里也都是尽可能的小心谨慎,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哪个人便是“敬承司”派出来的暗桩。
可如果有“敬承司”的官员一旦把牌子亮出来了,那就表示我要查你了,因为我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不光是要查你,在调查期间你还必须得完全配合,稍有不从便能判你个谋逆之罪。
所以“敬承司”这个部门是百官惧怕,皇帝省心的一个部门,唯一重要的一点便是“敬承司”所有官员必须是对当今圣上百分之百忠心的亲信之人,必须经过圣上亲自挑选。
赵兴看着眼前的牌子,尿都快吓出来了,这就是心里有鬼的人。
若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我管你什么“敬承司”的,我又没犯到你手里。可贪官就不一样,他心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看到“敬承司”这三个字,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们有先斩后奏之权,会要自己的脑袋。
“原来是‘敬承司’的督检史大人!这赵二真是瞎了狗眼,死不足惜!都是下官平日里管束不严才让这兔崽子扰了大人的行程,请大人高抬贵手,给下官一个赔罪的机会。”
这会儿赵兴已经没心思替赵二求情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千万别被赵二给连累了。如今丢了乌纱还是小事,搞得不好丢了脑袋那就划不来了,毕竟不管搞了多少钱总得有命花才行,所以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赵家虽然在余江郡一手遮天,但是他们毕竟是地方势力,若是真的把京都“敬承司”的官员给得罪了,那可就不是罢官问罪那么简单了,搞得不好派兵把你围剿了都说不定。
所以不管赵家在余江郡的势力有多大,对待“敬承司”这样的部门,还是相当畏惧和忌惮的,能不招惹就尽量不去招惹。
赵兴这会儿在心里不停地问候着赵二的祖宗十八代,虽然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但是也照骂不误。
若是在自己的地界上招惹了“敬承司”这样的存在,别说“敬承司”会不会放过他,坐在余江城郡守府里的那位就不会放过他。
邵曦看了看赵兴,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赵二,对着老吴挥了挥手,老吴这才罢手。
“今日只是稍作惩戒。记着!如今我坐在这间纱坊之内,这间纱坊便是我的产业,我身边的这位姑娘可不仅仅是这间纱坊的纱女,她还是我这间纱坊的老板娘,老板娘是什么意思你懂吗?今后谁要是招惹了她,趴在地上的那一个就是下场。”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这间纱坊现在是我的,我就是这间纱坊的老板,纱女是这间纱坊的老板娘,跟我是什么关系你们就自己去想。
你们若是招惹了老板娘,老板就要收拾你们了。
赵兴如何会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他做梦也想不到只是余水镇一个纱坊中的纱女,居然跟“敬承司”的督检史有着这样的关系,早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呀?这纱女也太低调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大人请放一万个心,从今日起大人的这间纱坊下官会派专人照看,绝不让那些不长眼的浑蛋前来骚扰。今后夫人不管有任何事情只管跟下官打个招呼,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替大人与夫人分忧。”
纱女坐在一旁听到邵曦和赵兴这番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邵曦话中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懂?这等于是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他的媳妇儿,招惹了自己便是招惹他。
不过,这层关系绝对比说自己是他的普通朋友要管用得多,难怪之前邵曦会与自己打招呼说可能有些言语上的冒犯,原来他是打算利用这层关系来保护自己。
只是,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邵曦的媳妇儿了?之前不还说是要拜师的吗?这师还没拜,怎么就把亲事定下来了?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嫁人啊!
自打纱女懂事起,父亲便一直在这间纱坊中做工,后来盘下纱坊之后,父亲也是将自己的一生都放在了这间纱坊之中。所以自从父亲去世之后,纱女就决定终身不嫁,只全心全意地将父亲留下的这间纱坊经营下去,这便是她一生的愿望。
还好是之前邵曦打了招呼,倘若没有提前知会,此时开口便说纱女是自己的媳妇儿,估计纱女会跳起来骂人的。不过此时纱女也知道邵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自己,所以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随便赵兴自己去猜测。
邵曦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合,对赵兴开口说道:“本官听闻此地的纱税甚重,导致云纱价格暴涨,销路不畅,使制纱、贩纱之人无钱可赚。别的地方我不管,你余水县从即日起所有纱坊制纱的税钱恢复成每匹两百五十文钱,布行每匹云纱的税银恢复成一两银,我知道在整个余江郡都有私增纱税的事情存在,这些事回头我会去找你们的郡守进行交涉,但你这里从今日起必须恢复成以前的税收。”
这个要求让赵兴感到为难了,当地增加纱税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这是上头那位安排下来的,若是他私自将纱税降下来,他与上面那个可不好交代。可是眼下这位京都来的督检史发了话,他又不敢不照做,看来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说,回头再派人到郡里将此事跟上面说清楚。
“是是是,一切就依照大人的意思办,大人说怎样,下官便怎样,只要大人消了火气,让下官做什么都行。”
明知道对方答应下此事也只是权宜之计,过后肯定会派人到余江城中通风报信,与其坐在这里被动地等着对方采取行动,不如干脆自己就到余江城内去找那位郡守大人。刚好借机将整个余江郡纱税的问题解决掉,同时暗查这些年来私增商税所得的钱款去向。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们赵家在这余江郡吃制纱、贩纱这块肥肉的时间可不短了,胃口这么大就不怕把自己撑死吗?如今本官也瞧上了这桩买卖,若是能有钱大家一起赚自然更好,如果你们还想这么继续吃独食的话,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我这个人一向手黑,谁要是挡了我的财路,我就断了他的生路。”
赵兴听着邵曦这话的意思,心里开始犯了嘀咕,感情面前这位小爷不是只要这一间纱坊,他是想要整个余江郡制纱、贩纱的这个产业呀!
也就是说今后这云纱的买卖他要分上一份,否则这个搅屎棍就要把整个余江郡搅烂,谁都别想赚。
虽然心中暗骂邵曦的胃口太大,但是转念想想这个级别的官员哪个胃口小过?邵曦有此想法,便证明此人是个贪财之人,既然是贪财之人,便是可以收买的,人只要有欲望便容易被控制,怕的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你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这余江郡私增纱税之事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是个公开的秘密,只是没让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知道。这其中得了好处的朝中官员不在少数,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
只是从来未出现过像邵曦这样想直接插手这桩生意的,毕竟官员经商这种事在官场上是不允许存在的,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存在。
眼前的这个督检史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说他要插手这桩生意,难道就不怕被圣上知道?
邵曦自然看得出赵兴的小心思,不过有些事跟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没必要说得太详细。
在这余水县凭着自己的官职和手中的权力能够压住他就行了,这余江郡云纱生意他也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实在是跟他说不着,要说也是跟余江郡赵家掌事之人去说。
“行了,就这样吧!给我备条船,我即刻启程前往余江城,去见见你们那位郡守赵大人。还有,把地上趴着的那个拖走,别让他脏了我的院子,若再有下次我定取他的性命。”
“是,下官这就给大人安排船只,亲自恭送大人前往余江城。这赵二下官也定会严加惩治,今后绝不会再让他出现在大人的纱坊之中。”
赵兴此时哪里还敢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