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默然。
他不觉得那是翟老师真的慈悲为怀到学生捅人都能原谅,要么是形势所迫,要么是被学校的校训污染了。
“那老师呢?老师有没有出过严重事故的?”
薛宇涵连忙四周看了看,确定在上课时间没人到处溜达、更没人听得见他说话,才低声道:
“怎么可能没有,之前有个思想老师让学生课后找他,那个同学从办公室出来就直接跳楼了……校长过来询问情况,市务局那边也来查,可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说就是普通的聊天,所以到最后也没能把人辞退掉。”
又是思想课老师。
陈韶想到徐家文上完思想课那个状态,不由皱了皱眉。
“那咱们体育老师呢?你认识吗?他那么严厉,没被人投诉过?”陈韶又问。
薛宇涵挠挠头:“以前我没被他教过,还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确实有人去教务处投诉过几个体育老师……”
他偷偷瞥了陈韶的表情一眼。
“但是学校说体育老师太少了,没有候补的,所以不能辞退,就扣了点工资。”
陈韶挑挑眉。
那位马老师只是因为不善言辞和表情不够温和,就“辞职”了;体育老师这种程度还不够?
还是“几个”?
现在来看,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除了【道德】和【时间】外,第三方的怪谈、或者说【道德】的真正敌人就是【它】。
【道德】会引导老师和学生整体向善,即使这种“善”是极端化的,也是非常表面化的,单纯的规则约束并不能深入人的心灵——这种污染被食堂的午餐给消除了。
【它】则恰恰相反。
陈韶并不是一个非常容易暴躁的人,在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直接冒出来“杀了你”这种极端想法——从他日常的行事风格来看,既然体育老师是特殊的,又无法对他造成实质上的损害,完全可以再观察。
他会对人产生杀意,但他不会那么莽撞。
没有必要冒着被学校惩罚和暴露怪谈身份的风险,非要现在搞死对方。
——要知道,学校里“正当防卫”的规则和九华市的一样,只是他的猜想而已。猜对了还好,猜错了这次任务有可能直接报销。
而且按照县志,【岭前书院】对犯错的学生可是有可能直接强行改变思维的。
至于说是陈韶隐藏的怪谈一面导致他那样愤怒,也说不通。
陈韶在被博然医院研究员袭击、被【提灯女】严重污染而被迫转为怪谈形态时,可没办法保持一个正常成年人的思维。
那时候的【陈韶】更符合【家中幼子】的设定,说话做事更情绪化,也更出自本能。
所以真正的答案是,那些恶意从他对体育老师的不满开始生长,而后得到了来自【它】的污染的灌溉,最终形成了无法抑制的杀意。
【它】乐于看到老师和学生对彼此、对他人充满恶意,乐于看到人与人之间相互攻击,乐于看到他们朝着和【岭前书院】背离的方向前进。
而这种对人思想情绪的改变,比其他形式的污染更难察觉,也更值得防范。
陈韶询问薛宇涵那些问题也是在印证这个猜想。
在【岭前书院】的大环境下,人人都在往【校训】期待的方向转化。除了罗明丽那几个以外,班长、徐欣彤、辛立、薛宇涵和之前见过的几个同学,勇气和善良都是不缺的。
什么人能抵抗住校训的污染、野蛮生长到连故意伤人杀人都不被校规惩罚的地步?
又为什么一部分老师行为那么过分,还依旧能安安稳稳待在教学岗位上?
答案就是必定还有另一个污染源,在“保护”这些人。
【岭前书院】向善,【它】向恶。
操场的那条规则【遵守体育老师的一切命令】,其实是在暗示学生【无论体育老师做什么,不要试图攻击老师】。
至于为什么不写得明确一些,也很简单——【它】就在操场里面。
在对方大本营门口贴对方的核心规则,且不说张贴的人会不会被注意到,规则的内容也百分百会被篡改。
有些事情啊,从来不能明说。
在哪里都一样。
从操场西门到校医院距离并不长,眼见校医院就在前头了,薛宇涵的脚步又慢了一些。
陈韶瞥了他一眼,忍住没问他在磨叽什么。刚把“他是不是故意不让我治病”的离谱念头敲碎,薛宇涵就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嘀咕:
“你不是想打老师吧?”
陈韶又看他一眼,没回答。
薛宇涵脸上纠结了一小会儿:“张老师确实挺过分的,也不怪你想打他……但是校规不让打人,我回头帮你投诉他,你可别自己去了。”
他上下扫了陈韶一眼,更小声了:“而且你也打不过。”
陈韶略感无语,他摇了摇头:“放心。”
陈韶只是蹭破了点皮,就进门左拐进了“常科”。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见状给他简单清理了伤口,又抹了碘酒,吩咐他平时注意别沾水、明天就好了。
出了常科,陈韶把薛宇涵留在门口,自己进了精神科。
那名姓黄的女医生和卫真都在里面值班。除了他们之外,有两个橙色制服的保安同样在里面,正低声和医生们说着什么,还没拉上的腰包里整齐排列着白色、蓝色和黑色的三个药瓶。
看见有人进来,保安们警惕地拉上腰包拉链,回头一看陈韶的脸,眼中都闪过惊讶和担忧。
陈韶直觉那些担忧并非朝向自己的。
看来市务局确实把自己的资料通报给学校的保安了。
保安们并没有做什么更多的反应,他们只是快速地扫了一遍陈韶周身,互相对了一下视线,快速地离开了精神科诊室。
走出校医院,他们的脚步才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