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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说过,他被茶杯咬了。”

陈韶看着那支表现得相当活泼卖力的萨克斯,又看了看快乐蹦跶着的孩子们,唯一能想到的童话剧情就是《美女与野兽》。

小小一艘渡轮上至少汇聚了八个【童话】,甚至还有更多尚未被发现的童话物品……

陈韶微微抽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脑壳发疼的感觉了,但是现在……呵呵。

陈韶的目光不由投向那些孩子。

他再一次希望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能24小时待在孩子们身边,毕竟从当下的情况来看,只要有孩子们在场,一定范围内大多数童话的规则都不会生效。

然而,这显然不可能。

除非他亲自对孩子们的家人下手——能看护的人死完了,就有机会了。

但他永远不会这么做。

而且,也没到那种地步。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十二点整到了,音乐声戛然而止,漂浮的乐器们轻巧地落在台面上,游客们的声音也骤然消失了,包括孩子们的欢笑声,只有海水被船身拨开的声音在甲板上回荡。

然后,所有人,无论是先前在做什么,此时都抬头向舱室的出口看去。

王子和公主们走上了甲板。

陈韶听到身边游客们齐刷刷的抽气声,孩子们发出了阵阵惊叹,即便是刚刚经历过亡魂一刻的那三个普通游客,眼神也瞬间被惊艳和着迷充斥了,因恐惧而瑟缩的身体也快速挺直。

“好漂亮。”幸存的女生喃喃自语,整个身体都在往前倾倒,颇有一种恨不得扑上去示爱的架势。

但是好在,他们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音乐声再次响了起来,比起之前的轻快音调多了些让人想入非非的缠绵,一股浅淡的青春萌动般的躁意浮上心头。

“晚上好,勇士先生。”穿着绿色长裙的公主风姿绰约地从舞池中走出,“我在寻找今晚的舞伴……”

在距离陈韶三米远的位置,它的脚步蓦地停住了,微笑的表情也僵在脸上。

“……您今晚的香水真有特色。”它幽幽道,“我记得,这样的香水在船上应该只有一瓶。”

陈韶保持微笑:“多谢夸奖。”

绿裙公主脸上的表情消失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陈韶的脖颈。

有一瞬间陈韶看到它的皮肤上浮起了细密的鳞片一般的纹路,在逐渐昏暗的月光下显现出令人目眩的青绿色泽。

蛇。

蛇厌恶刺激性的气味,在很多人的认识里,雄黄一类的东西就是蛇的催命符。

而孩子们给出的故事里,恰巧就有关于蛇的——经由三片被蛇叼来的叶子复活的公主。

这位公主和姘头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但这并不是最令人警惕的,单纯的缺乏攻击性的恶同样缺乏危害性。

真正值得深思的是那三片令人性情大变的叶子。

《三片蛇叶》有大片的留白,公主复生后性格大变的原因并未交代,蛇溜进坟墓的原因和叶子的来源也未可知。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人向善的故事,但放在现实里就成了巨大的变数。

怪不得便雅悯王子特意提醒他这一点。

许久,绿裙公主重新戴上了笑脸,优雅地躬身告别,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好笑。”女人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显然她觉得自己魅力惊人,哈,嫁给下等人的劣等公主。”

陈韶转过身去,一边心里叹气,一边打着招呼:“晚上好,公主殿下。”

大清早亡了,我为什么要跟这群公主打交道?

“晚上好,幸运的勇士先生,我是利德尔公主。”紫裙公主抬起下巴,“我想,或许你愿意与我一起跳开场舞。

【保持尊敬。】

陈韶不会跳舞,但他也没傻到拒绝——即便是现实,邀舞被拒就够扫人面子了,更别提是面对一位公主。

“我不太擅长跳舞。”他模仿着看过的西方宫廷剧里的姿势,尽量谦卑地打着预防针,“但我想我不能拒绝一位公主,所以还请您务必多多担待。”

公主脸上泛起笑意,她矜持地点了点头,把手放进陈韶的手心。

是活人的温度,比陈韶接触过的任何人的皮肤都要滑嫩,也比任何手都要柔软,他甚至闻见了一股令人心神摇曳的花香。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

当陈韶再次抬起头来时,利德尔公主的那张脸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利德尔公主的一颦一笑牵引着,连心脏都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真漂亮……

是啊,真漂亮……

女性的喟叹从意识深处响起,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陈韶的鼻腔。在从这股惊人的——并且绝对属于污染的魅力中清醒过来之后,陈韶意识到了那是谁的声音。

【提灯女】

但也只是一声,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听到。

陈韶在心里皱眉。

您老人家可别想要公主们的脸……咱俩加一起估计都打不过,一个个的全是享誉全球的童话故事……

他把注意力重新挪回公主身上,做好了这种【一见钟情】的污染会在跳舞的过程中逐渐加深的准备。

希望其他天选者能挺过去吧。

“真庆幸有一位勇士在船上。”公主说,“一想到要和那群没脑子的蠢货跳舞,我就恨不得把他们都扔进海里……天,这里愚蠢的味道简直让人窒息。”

那你还上船?舞会的事又不是上了船才说的。

对公主保持尊敬——公主傲慢一些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陈韶保持着微笑,又一次把这种明显不正常的想法扫到了犄角旮旯。

他们继续转着圈圈,经过一对又一对舞伴,几个圈圈后,陈韶意识到不太对劲。

遇到舞伴的频率似乎增加了。

他快速地左右瞥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原本还显得空荡的舞池忽而拥挤起来。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微笑着直视前方,眼神里饱含深情,就好像看到的不是空气,而是自己至死不渝的爱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华丽的礼服,独自跳着没有舞伴的双人舞,抬起的双手随着脚步的挪动而变换着姿态,那样轻盈、柔软。

唯一显得惊悚的是,他们的身高普遍偏低,并不是因为他们来自于多久之前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而是因为他们之中许多人的半只脚已经消失了,像是被锋利的砍刀沿着水平面切了过去,陈韶甚至能听到近处舞者们骨头和甲板撞击的声音。

而他们每个人被“切掉”的程度都不一样,有一位女舞者甚至只剩下脚踝下面那一点,正圆规般转着圈,笑容依旧甜美、快乐、充满爱意。

或许,他们的脚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舞蹈中磨掉的。

陈韶的眼神有一瞬间暗沉,他收回目光,继续倾听利德尔公主的抱怨。

终于,一曲结束了,音乐声渐渐地小了,只有一部分乐器还呜呜地演奏着。人们停下舞步,几乎是着迷地盯着自己的舞伴。

本来就是夫妻的那些舞伴难以抑制地吻在了一起,利德尔公主抬起带着丝绸手套的右手。

“现在,你该吻我的手背了。”

这在欧洲应该是正常的礼节。

但是……

陈韶看向利德尔公主右后方的舞者。

那些男舞者全都单膝跪地,虔诚地握住虚幻的手烙下一吻;女舞者们则微微躬身,姿态优美地伸出了右手。

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再没有丝毫动作,表情也定格为幸福洋溢的欢笑。

不能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