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从震撼中回过神,再次震惊。
那兔崽子还有这手艺?
朱厚熜酒意彻底醒了,追问道:“这小崽子……真就这么有才?”
“事实胜于雄辩,是否名副其实等会儿一看便知。”李青失笑道,“我想他也没必要骗人不是?”
朱厚照也是呵呵一笑:“我这大侄子脑子不咋好使,但动手能力还是不错的,那些个迷你蒸汽船确实极好。”
“啊哈哈……”
朱厚熜自得起来,“比你儿子强,对吧?”
朱厚照冷冷道:“昨日你……”
“啊,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没说。”朱厚熜连忙收起狂妄嘴脸,清了清嗓子,对李青道,“我有件事与你说。”
“什么?”
“关于南直隶的事情。”朱厚熜深吸一口气,道,“江南之富,自大明建立之初就断崖式一马当先,开海通商之积累百五十年,其富庶程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故此,我以为细而化之,方为良策。”
李青诧异道:“现在?”
“早一天晚一天,这件事势在必行,我不做,后人也要做,不如我来做。”朱厚熜说道,“趁着我还能干,我想干成了。”
李青微微拧眉,沉吟不语。
李雪儿、李信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朱厚照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朱厚熜见无人附和,颇感压力山大,只好拉人做挡箭牌,道:
“不只是我,寿子也是这个意思。”
朱厚照:-_-||
李青不置可否,问道:“说一下具体打算。”
“是这样的,寿子的意思是可以把安庆府、徽州府、凤阳府、滁州府……从南直隶分离出来,另起炉灶……”朱厚熜吃不准李青的态度,索性把责任全推给了朱厚照,完了还补了句,“名字都起好了,不过我觉得挺一般的。”
朱厚照没说话,拐杖已饥渴难耐。
“什么?”
“安徽。”
李青一滞。
“我就说一般嘛。”朱厚熜哼哼道,“还是李青你起一个吧,你学问高……”
“这名字极好,不做第二选项。”李青说。
朱厚熜戛然而止。
朱厚照猖狂大笑,摇头晃脑道:“子独不见狸牲乎,东西跳梁,不避高下。谁是小丑?我是小丑!”
“我……”朱厚熜两眼一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分出去的是安徽,那剩下的呢?”李青问道,“依旧叫南直隶,还是……?”
“江苏。”
见李青又是一怔,朱厚熜连忙补充说:“这个是我的主意,如何?”
李青怔然许久,大点其头:“好,这个也好。”
朱厚熜自觉扳回一城,也笑了起来,还挑衅地瞥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没说话,只嘴唇蠕动数下,骂的很脏。
读懂唇语的朱厚熜差点儿跟朱厚照单挑,若不是对方拐杖已经高高扬起的话……
朱厚熜压了压火气,说道:“不只是南直隶,我想趁着机会对湖广也做一下细分。”
“分南北?”
“不错!”朱厚熜颔首,“如此不偏不倚,不厚此薄彼,你以为如何?”
李青没搭话,只是不断地喃喃自语:“江苏、安徽、湖南、湖北……”
多么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啊……
李青恍若隔世。
良久,
朱厚熜问:“先生以为然否?”
李青微微点头,问道:“可需要我帮忙?”
“你不反对便是最大的帮忙了。”朱厚熜装了一波。
李青也没跟他客气。
“既如此,那你就辛苦一下,要尽可能的尽善尽美才好。”
“这是自然。”朱厚熜隐隐有些后悔,这波装的……代价有点大了,看这意思,本来李青是可以留在京师的……
可话刚出口,这会儿再收回,他又拉不下脸,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真的是,也不客气一下……
“茶来喽。”黄锦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端着一摞小碗,走上前,为几人一一倒上,“老爷,喝杯茶醒醒酒。”
朱厚熜端起茶杯吹了吹,浅啜一口,“味道不咋好啊。”
黄锦干笑道:“这是厨房的陈茶,老爷先将就一下,小的这就去买新茶来。”
“嗯,路上慢点儿。”
“哎,是。”黄锦行了一礼,乐呵呵去了。
朱厚熜看向朱厚照,说道:“黄锦是绝对可以信任之人,然,正德一事太过惊世骇俗,我在金陵的这段时间,你多少注意点儿。”
“我比你清楚利害!”朱厚照把玩着茶杯,“要注意的是你,儿媳不是儿媳是侄媳,你可不能露馅儿了。”
顿了下,“今日小莺莺挂的玉佩是你送的吧?”
“我给自家儿媳见面礼,这你也要管?”朱厚熜瞪眼。
“上面雕刻着什么?”
朱厚熜一滞,悻悻道:“总之联想不到我之身份就是了。”
李青倒没注意到这个,问道:“刻着什么?”
“也没什么。”朱厚熜讪讪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比如分割江南与湖广的细节……”
小半时辰之后,在李青的提醒下,几人结束话题。
紧接着,院门敲响,小两口推门进来。
朱载壡移去门槛,直接连小木车也推了进来,笑呵呵道:“这是蒸汽货船,这是蒸汽客船,这是蒸汽战船。”
一共三艘,最长不过五尺,最短不足三尺,造型与蒸汽船高度相仿,却更为精致,表面都经过了打磨抛光,又打了蜡,油光锃亮,十分美观。
李雪儿、李信、朱厚照不止见过,还玩过,对此并不好奇,李青和朱厚熜却是兴趣颇浓。
李青是因为这模型手办的价值,朱厚熜则是基于一个父亲的心理。
二人围上前,瞧着这三艘迷你蒸汽船,双眸流露惊叹。
太精致了。
在这全靠手工的时代,能做到这种程度,不是一般的难能可贵。
朱厚熜叹为观止,问向儿子:“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是。”朱载壡讪讪道,“一些个不上台面的东西,让您见笑了。”
“上得了台面,上得了台面……”朱厚熜轻抚着迷你蒸汽船,表面光滑,线条流畅,闭上眼,几乎与抚摸玉石无异。
“费了不少心思吧?”
“呃呵呵……其实也还好啦。”朱载壡干笑道,“单论手工活,我在诸多能工巧匠中,只能垫底,弄这个只是突发奇想,恰巧莺莺喜欢,大伯也好这个,便利用闲暇时间做了一些。”
闻言,李青释然。
是啊,工匠们都能精确到‘丝’了,做到这种程度并不稀奇。
“这么说,这种迷你版的蒸汽船,随时都可以量产了?”李青问。
朱载壡奇怪道:“量产?为什么要量产?这就是用来消遣之物……我这都是用边角料做的,量产……多浪费啊。”
“赚钱啊!”李青说道,“这么精致的东西,自然会大受追捧。”
朱厚照对此也表示怀疑,道:“我这人好玩儿,可不代表别人也好这个啊,真不定能行得通。”
李青呵呵笑道:“富人大多都有种癖好。”
“什么癖好?”
“收藏癖好!”李青说道,“诸如:古玩字画,珍珠玉石……这些东西哪个富贵人家收藏少了。”
朱载壡干巴巴道:“可这也不是古玩玉石啊,哪有什么收藏价值。”
“价值都是人赋予的,只要营销到位,自会有人趋之若鹜。”李青想了想,道,“前些时日端午,你们不是还拿这个比赛的吗?可以以此为切入点营销……”
朱载壡愕然。
李雪儿却觉可行,对李信道:“回头联合曹国公、梁国公、魏国公家的人一起,广而告之……”
李信微微点头。
“这……真行?”朱载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时兴起,竟有如此效果,又恐事与愿违徒增笑料,悻悻道,“先生是否小题大做了呢?”
李青呵呵一乐,道:“试一试又不损失什么,如若能成,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来源。”
一听这话,朱厚熜立即来了精神,当即道:
“这东西是朱壡发明的,我这个当……当表叔的,自也要分一杯羹,这东西我投了,之后盈了利分我三成。”
说着,把此行带来的一万两银票全拿了出来。
“一万两,只占三成,不过分吧?”
李莺莺暗暗瞧了他一眼,只觉夫君这个表叔还挺爱占便宜。
“你想屁吃呢?”朱厚照毫不留情道,“我说熜子啊,贪便宜也没你这么贪的啊,你真以为你这钱很值钱?真要是做起来了,别说一万两,十万两都不够三成。”
朱厚熜老脸一红,“那就占一成,亏了算我的。”
“咋还是要分钱呢?”朱厚照揶揄道,“侄儿有了事业,你这个做叔叔帮扶一下不应该吗?投资可以,要回报就是你的不是了。”
说着,一把夺过银票,笑呵呵道:“熜子你过不久还要回顺天,这钱还是我来保存吧,反正都是给咱大侄子用,浪费不了便是了。”
“不是你……”朱厚熜暴怒。
“昨日你……”
朱厚熜嘴角一阵抽搐,咬着牙道:“也好,那就你来保管!”
“这才是好表叔!”朱厚照哈哈一笑,继而瞧向李莺莺,道,“小莺莺,这玉佩让我瞧瞧呗。”
闻言,李青也循着目光瞧了眼,顿时脸都黑了。
雕刻的不是什么龙凤,只是类似于佛手的镂空玉佩,一只栩栩如生的玉手握着两颗青色李子,通体翠绿,晶莹玉润,端的巧夺天工。
果然,朱厚熜掌握李青之贼心,从来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