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沈心驰要娶苏家娘子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京城。
一时间,京城的高门贵妇们有的扼腕、有的不解、有的心痛……还有国公夫人这样的,越想心里越堵,直接病倒在床,闭门谢客了。
首辅府里,郑荣阴着脸走进书房,转向那禀报的亲信问:“你可确信?沈心驰真的要娶苏元昭的女儿!”
那亲信低着头回道:“不会错,小的打听过了,宁远侯府已经在选日子提亲了。”
郑荣一脸怒意砸向桌案,冷笑道:“原以为沈心驰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他竟这般不识抬举,他不娶芸儿就算了,京城那么多贵女他不选,偏偏跑去娶苏元昭的女儿,这是活生生打我的脸啊!”
亲信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消气,走过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往后……”
郑荣眼眸闪过丝阴鸷,声音也低沉下来:“沈心驰这人,不能留!”
门外,正要敲门的郑陵听见“娶苏元昭的女儿”这几个字,心就立即揪了起来,再听了两句,差点把门给砸了。
他满脑子都是苏锦璃要嫁人了,要嫁的还是沈心驰,什么别的心情都没了,手捏成拳,指甲狠狠陷进肉里,阴着脸转头就走。
他直接走到妹妹的房里,“砰”地推门,把正在写字的郑芸芸吓了一跳,皱眉道:“哥哥你什么时候能不这般冒失!”
郑陵用力坐下,抄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咚灌下去,语含讥讽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沈大人要娶亲了!”
郑芸芸的脸倏地白了:“你胡说!”
郑陵拉了个人下水,莫名就舒坦了点,“我可没胡说,外面都传遍了,宁远侯府马上就要上苏家提亲,他要娶苏锦璃!”
郑芸芸把笔啪地摔了,颤声道:“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娶苏锦璃。就算不是我,怎么可能是苏锦璃,她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沈心驰怎么可能娶她?”
郑陵向来看不惯这妹妹自诩才女的模样,翘起脚道:“苏锦璃确实样样不如你,可沈心驰偏偏就要娶她。”
郑芸芸狠狠瞪他,只觉得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她从未受过这种屈辱,眼中瞬间就涌上了泪意。
郑陵没想到把妹妹给说哭了,抓了抓头发,拿了张帕子递过去道:“真没出息,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
身子凑近,又咬牙切齿道:“你放心,他们这亲事成不了。”
郑芸芸知道她这哥哥混劲上来什么都做得出,用帕子揉了揉脸,问:“怎么着,你还敢对沈心驰做什么不成?人家可是朝廷命官,就算你不怕大理寺,能近的了他的身吗?”
郑陵脸上露出丝狠厉,抬起下巴道:“我动不了沈心驰,也可以让苏锦璃嫁不了别人,只能嫁我。”
郑芸芸看得心头一突,都顾不得难过了,毕竟还是家族荣辱占了上风,凑近道:“那可是尚书家的贵女,你不会想把别人给掳回来吧!真这么犯浑,爹爹都不一定保得住你!”
郑陵白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像这么蠢吗?”
郑芸芸眼中泪还没干,拿着帕子很认真地点头。
另一边,苏锦璃这些日子十分苦恼,以前那些看不上她的亲戚们,一听说她要同沈心驰定亲,要不打着送礼的旗号来苏府同她套近乎,要不就热情邀约她去做客,徐夫人推拒了一些,有些不好推拒的,只能带着她上门交际。
早知道同沈心驰成亲这般麻烦,她就不要答应他了。
徐夫人知道她这心思之后,狠狠教育了她一通,觉得她根本没有为人妇的自觉,不能再任由她这般懒下去。
正好她在宝同寺的观音殿给苏锦璃求过姻缘,于是拉着女儿一同去寺里还愿。
宝同寺香火旺盛,这个季节许多京城贵妇去寺里添香油,或是住几日吃斋供佛,苏锦璃跟着母亲拜了几座殿,实在累得不行,苦着脸求道:“都快中午了,咱们去院子里歇歇吧。”
徐夫人知道自己这女儿最怕吃苦,她刚好求了支签,想找寺里相熟的普陀大师帮忙解一解,便交代依琴和小柔陪着女儿去院子里坐坐,她则找了个小沙弥带路,去了普陀大师的禅房问签。
宝同寺的院子里种了几棵近百年的菩提树,遮阳避日十分高大,苏锦璃坐在树下,又喝了两碗梅子汤,才总算觉得舒服些了。
她往左右看了看,对依琴问:“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依琴正在给她倒梅子汤,闻言一怔:“有吗?奴婢没有注意。”
小柔这时凑上来,一脸神秘道:“刚才好像看到个黑影想跟过来,过会儿又不见了。”
依琴按住胸口,嗔然瞪她:“你真看到了吗?光天白日,怪吓人的。”
这时已经到了中午,来上香的香客们不是在大殿就是去了禅房,她们又坐在僻静处,苏锦璃摸了摸胳膊,莫名觉得有些凉意。
突然,一个人影从树后跳了出来,吓得她们惊呼出声。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和尚打扮的人,穿得却有些破烂,冲着苏锦璃就喊:“小娘子你,好事将近啊!”
小柔惊魂未定,却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依琴连忙狠狠瞪她一眼,苏锦璃摇头道:“我们刚从观音殿还愿回来,只要有心跟着我们,自然会知道。”
那人一副被冤枉的表情:“贫僧可没跟着你!是掐指算出来的。”
这下小柔都明白了,这人就是个骗钱的,于是手臂一横挡住那人道:“姑娘,咱们走吧。”
那和尚一看她们要走就急了,“小娘子莫走,贫僧观你面相今日会有劫数,让贫僧给你好好算算。”
这下依琴也生气了,叉着腰骂道:“哪来的疯和尚在这儿大放厥词,姑娘咱们快走。”
谁知那和尚不急不恼,从他那破布衣裳里掏出个蜜蜡封着的药丸,道:“施主不听我的也就罢了,但是这里有一枚丸药,危机时可以有起死回生之效。为了贺施主即将新婚,付五两银子便送给你了。”
苏锦璃觉得好笑,转头问:“大师既然有心渡我,怎么还收钱呢?”
那和尚瞪起眼:“这枚天山灵芝丸价值连城,我只象征性收你五两银子,已经是大大的人情!”
苏锦璃懒得听他啰嗦,带着两个丫鬟就往前走,谁知那和尚没皮没脸地跟了上来,“看在和施主有缘的份上,就三两银子吧。”
“诶,二两银子也行!这可是天山灵芝丸!”
依琴见他苍蝇一样缠着她们,实在烦了转头道:“我这里有一两银子,你愿意卖就放下这什么丸走人,再不走,我找家丁赶你走。”
那和尚露出肉疼表情,可还是收了银子,郑重地将丸药递过去,嘱咐道:“那施主可以一定要收好啊!”
苏锦璃观察他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隐有所感,对依琴笑道:“这可是大师的宝贝,好好收着吧。”
几人回到大殿,却没见着徐夫人出来,一个小沙弥跑过来道:“苏娘子,可找着你了!徐夫人那边出了点事,让你去禅房等她!”
苏锦璃不知母亲出了什么事,心里担心,连忙跟着小沙弥往里走,两个丫鬟也不敢怠慢,一路跟着走到后院,又上来个和尚把她们拦住道:“佛门清净地,不可乱闯!”
小柔瞪眼:“我们是跟着咱们姑娘来找夫人的。”
那和尚却十分强硬:“那也不可以进去。”
两相拉扯间,苏锦璃已经走得没了影子,依琴心中焦急,不知为何想起方才那个疯和尚说的什么劫数,涌上些不好的预感。
这时苏锦璃已经跟着那小沙弥绕到一间禅房门口,小沙弥在门口站定道:“夫人就在里面等你。”
苏锦璃连忙推门进去,可进门才发现这间禅房里面并没有人,她心中一突,连忙转头想出去,可那小沙弥已经跑不见,一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挡在门口,竟然是郑陵。
她急得想要喊人过来,可郑陵高大的身形已经把她挡在屋里,然后反手锁上了房门,笑道:“苏娘子尽管叫人过来,反正我也并不介意被人撞见咱们的私情。”
苏锦璃手心止不住发凉,这人把她骗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想给外面的香客撞破吧。
她忍住慌乱,努力镇定地呵斥道:“没想到郑公子连和尚都能收买。”
郑陵一脸得意,慢慢朝她逼近:“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价码出的够,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苏锦璃只得步步后退,皱眉斥道:“你在佛门之地使这种阴损招数,也不怕惹怒佛祖被降罪。”
郑陵把她逼到角落,身体靠过去,鼻尖已经闻到她发上的香味,微微眯眼道:“只要能得到你,佛祖降罪又有什么关系。”
苏锦璃被逼的急了,一把取下发上银钗,紧紧握在手里道:“郑公子不怕我鱼死网破吗?”
郑陵却笑了:“苏娘子这般身娇体软,怎么舍得伤了自己。”
他料定她没那个胆子自戕。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手背剧痛,低头一看,手背已经被她的银钗划出一道血痕。
“你!”郑陵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苏锦璃握着银钗,看傻子一样看他,“我为何要伤害自己,当然是伤你。”
郑陵伤口疼得火辣,眉宇间也染上狠厉,一手撑在她旁边的墙上:“那你尽可以试试。”
苏锦璃语气却软了,缩着身子,用小鹿般的眸子瞅着他:“你真想娶我?”
郑陵心头一荡,尾巴又摇了起来:“千真万确,天地可鉴。”
苏锦璃道:“那你就不可强逼我,咱们坐着好好说话。”
郑陵想着自己的盘算,倒是不急于一时,终于后退两步放她坐下。
苏锦璃总算松了口气,警惕握着银钗坐下,问:“你为何非要娶我?”
她自问自己除了长相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他身为首辅公子,就算为人讨厌了点,要娶一位漂亮的贵女还是很容易的吧。
郑陵倒是没深想过这件事,理直气壮道:“我喜欢你,所以就要娶你。”
苏锦璃眨了眨眼,努力劝说:“可我不喜欢你啊,就算嫁给你,也不会过得好。”
郑陵未想到她说的这般直接,虽然有点受伤,但那股混不吝的无赖劲儿上来,道:“只要你嫁过来,咱们日日相处,我好好对你,迟早不就喜欢上了。”
苏锦璃摇头道:“对我好又如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这世上没人能一直付出不图回报,更何况是郑公子这般的人,日子久了你也会生怨恨,会觉得不值,说不定还会打我骂我,怪我毁了你应有的好姻缘……”
她说着就皱起眉来,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婚后受尽了屈辱的小媳妇,郑陵看傻了眼,怎么这才说两句自己就变这么该死的恶人了呢。
他连忙想立誓自己绝不会欺辱她,苏锦璃又继续道:“我这人最受不得欺负,到时候必定会想法子报复,说不定会在你的吃喝里下毒,或者趁你睡着偷偷给你一刀,郑公子若是非要娶我,就得准备过上这样的日子,郑公子敢吗?”
郑陵被她说的一个激灵,随即发现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被她牵着鼻子走,瞪起眼道:“苏锦璃你吓唬我!”
苏锦璃满脸纯良:“小女只是想提醒郑公子,既然并非良缘就莫要强求,与其互相折磨,成一对怨偶,不如早早放过彼此。”
郑陵被她说得一时语塞,竟又觉得她这模样实在可爱,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拿她没办法,就在这时,禅房门突然被人重重拍响。
他立即露出个奸计得逞的笑容,边起身去开门边道:“我方才已经叫人去喊你母亲过来,还有今天在这里上香的许多夫人,待会儿,所有人都会撞破我们的丑事,看你还如何能嫁给别人。”
苏锦璃未想到他竟这般无耻,急得倏地站起,余光抽到旁边桌上的瓷瓶,干脆一把抄起。
不如趁他开门时先把他打晕,待会儿就哭诉说自己是被绑来的,还能卖卖惨。
正在琢磨从哪个角度下手,门已经被撞开了……
苏锦璃瞪大了眼,看着郑陵就在她面前倒了下来,她还没出手呢……
待她回过神来,发现门外站的竟是沈心驰。
她在惊讶间马上换了副柔弱姿态,带着哭腔告状:“沈大人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被他欺负了。”
沈心驰目光移到她的手上,这瓷瓶都还没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