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冬,天气便一天冷过一天,快到十二月的时候,京城迎来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就是芜国王子入宫来朝贡。
芜国在一年前向大魏称臣,这次十分有诚意地派了王子苍丹来朝贡。而苍丹素来喜爱中原文化,这次除了岁贡,还特意向元德帝进献了一本来自上古的琴谱。
传说中这本九华琴谱是由千一山人所做,他穷毕生之力做完此曲谱便登天庭成了仙人。
而九华琴谱中藏着万千变化,非能人异士不能奏出,据说曲中藏着日月芳华,令人听之忘忧。
苍丹这次将琴谱献上,就是希望能在大魏找到能人奏出此曲,让他能听一听这传说中名震九霄的曲子。
元德帝得了此等珍贵的琴谱,自是龙心大悦,又想着这是对芜国彰显大魏国威的机会,于是便一口应承下来。
可没想到因为琴谱有一页残缺,记录的又是上古曲调,宫里的琴师竟无人能奏得出。
元德帝没了法子,只得把琴谱送到了乐祯公主手里,希望她能够找到弹奏之法,毕竟这两年她在琴艺上的造诣,已经非一般琴师能及。
可公主试了两日便放下话来,这琴谱除了她师父,当世大儒周程墨,绝无一人能奏出。
但周程墨自从几年前离京,早就隐于市井之中,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甚至不知他是死是活。
元德帝十分不快,泱泱大魏能人辈出,怎能被一本琴谱给难倒,若最后真无人能奏出,岂不是被芜国人笑话了去。
于是他下了圣旨,广招天下雅士,若能进宫奏出九华琴谱者,不光能获赏千金,还能随意提出要求一项封赏。
可一直到苍丹要离京的前几日,也未有人能完整奏出九华琴谱。
元德帝只能暂时放下此事,听从皇后的建议,先设了场围炉宴,请了朝中重臣及妻眷一同赴宴赏乐,算是提前为苍丹送行。
而除了沈心驰夫妇在邀请之列,皇帝竟还请了老侯爷和侯夫人一同赴宴,当苏锦璃坐在暖阁里,看见国公夫人握着高从兰的手问东问西,内心就明白了大半。
国公夫人今日头也不晕了,心也不疼了,满脸都洋溢着笑意。
她拉着高从兰的手,眼却往这边瞥着,故意道:“听说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差点落水,是你及时扶住了她,结果自己却掉下了池子,还冻的病了一场。所以皇后为了谢你,答应完成你一个心愿?”
高从兰含羞点头,道:“其实我那时也不过顺手而为,是皇后娘娘怜惜我,愿意赐给我这般恩宠。”
国公夫人笑容更盛:“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难怪皇后娘娘喜欢你。”
她又望了眼侯夫人所在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不似有些人从不知感恩,也不敬尊长,许夫人你说是吧?”
侯夫人正喝着碗燕窝,闻言懒懒抬起眼皮,并不接她的抱怨。
国公夫人有点尴尬,可她早就打听到苏锦璃一进门,就将侯夫人身边服侍了十几年的忠仆赶到了庄子里。
碰上这等恶媳,偏偏还得顾及便宜儿子的权势,罚不得骂不得,哪个婆婆能不心生怨恨?
如今能迎进一位乖巧的贵妾给苏氏添堵,她相信侯夫人就算表面装腔作势,内心也是盼着促成此事的。
于是她拉着高从兰走到侯夫人面前,道:“皇后既然答应了你,就必定会帮你完成心愿。既然许夫人正好在这里,你就先敬她一杯茶吧。”
高从兰恭敬地捧着茶杯举过头顶,弯腰垂眸道:“夫人喝茶。”
她知道苏娘子在婆家素无规矩,就故意在将礼数做到最足,让众人知道她除了名分,样样都强过那被养坏了的骄纵女子。
侯夫人望了她一眼,并不开口,只将那杯茶接了过来喝下。
旁边的妇人们面面相觑,这连茶都敬上了,看来今日这事是八九不离十要定下来了。
于是她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一起望向那位可怜的正室夫人。
谁知苏锦璃正托着腮看的津津有味,突然开口道:“那你是不是还要同我敬茶?”
高从兰一愣,心里自是万般不愿的,但她突然这么要求,难道是自知反抗无用,终于决定妥协了。
她心中雀跃,又倒了杯茶,装作乖巧地递过去道:“姐姐喝茶。”
苏锦璃却不去接,眼风淡淡一扫道:“为何敬我的礼数不同?”
高从兰狠狠咬牙,但她已经做到这地步,实在不好翻脸,只得弯腰将茶杯举过头顶,恭敬道:“请姐姐喝茶。”
苏锦璃满意一笑,却一直不伸手去接那杯茶。
高从兰举得久了,手都有些酸了,实在忍不住抬眸露出疑惑表情。
苏锦璃微笑着靠近她,在她耳边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便教教你。并不是你愿意伏低做小,别人就一定会接受。我并不爱喝茶,也不是你姐姐。”
高从兰一愣,随即明白自己被她给耍了,一时又羞又怒,捏着茶盏的手都在抖。
国公夫人看不下去了,高声道:“高娘子还没进你们家门,就如此折腾人家,实在是没有贵女的涵养。”
苏锦璃却看着她笑道:“别人要进我家门,为何能让姨母如此维护,以前从来不知道姨母是如此大度涵养之人。”
这话一出,气氛就立即有些微妙。
在座的妇人们谁没受过妾室磋磨,这时看国公夫人上赶着帮高从兰进门,还处处想压着正室一头,纷纷都想起自己曾被迫接受丈夫纳妾的恨意。
于是再看国公夫人连带着高从兰都带了鄙夷,忍不住露出嫌恶表情。
有人出语讥讽道:“徐夫人当初整治刘氏时,可没有这般友善教养啊。”
刘氏是老国公一位宠妾,又生了位得宠的庶子,国公夫人花了许多年,用尽心思才将她给赶出府。
国公夫人被戳到痛处,但却不敢回嘴,万一顶了个维护妾室之名,她以后还怎么在勋贵圈子里混下去。
高从兰虽然丧父,但从小被高太师护着,又有才女之名,在外人人都让她三分,从未像现在这般受过冷眼屈辱。
眼看着连热情的国公夫人都不敢再搭理她,她忍不住就想落泪。
可她捏紧了手,又想起爷爷告诉她,已经同元德帝谈好,为她想好了万全之法。到时候,她虽然对外为妾,也得按平妻的礼仪进门,在侯府一切吃穿用度绝不能输给正妻。
想到这里,她总算舒心一些,偷偷拿眼瞥着搅完了混水,正悠哉吃着甜食的苏锦璃,心想着:过了今日,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