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娥一生的转折点,发生在她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之前,她是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父亲虽然只是个地方小官,但是父母和睦,兄长性格宽厚,年纪轻轻已经考中了秀才。
而她自小聪颖灵巧,一手好绣工,让邻里交相称赞,都夸她必定会嫁一门好夫君。
偏偏变故就是在那一年发生了。
那一年中州贪墨案,将她父亲卷了进去,父亲在狱中被打死,兄长充军,母亲刺激过度一病不起,很快也离开了人世。
她被一位忠仆领着艰难逃到了京城,投奔在京中的大伯,自此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此后两年的如履薄冰,彻底磨平了她的棱角,让她从单纯的官家小姐,变成一个懂得看人眼色、曲意奉承之人。
十七岁那年,她见到彻底改变她命运的那人。
宫墙之内,金砖绒毯,举目之内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与奢靡。
可她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觉得膝盖疼得快要支撑不住,却咬着牙一句话也没问出口。
然后她听到帷幔之内,有人轻笑一声道:“不错,是个能忍耐的性子。”
她此刻已经虚弱至极,手指用力撑在绒毯之上,听着那个冷漠又高高在上之人道:“你替本宫办一件事,只要你能办的好,本宫会保你兄长性命。”
她听到兄长的名字,眼中立即蓄了泪水,将额头重重磕在绒毯之上:“民女定当竭尽全力!”
可那时的她并没有想到,这件事一做,就做了二十多年。
从皇宫出来后,她便以大伯家庶女的身份,被一台小轿抬进了宁远侯府,做了沈侯爷的贵妾王姨娘。
初到侯府的日子并不算难过,侯夫人是将门之后,性情飒爽,不会轻易为难她一个小妾,何况许夫人那时已经有了身孕。
于是她谨守妾室本分,尽心尽力伺候主母,她并不想争宠,只求能换来安稳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怀孕的许夫人下毒。
毒药就下在许夫人的汤药里,并不会让她落胎,却能让她的孩子出生时带上不足之症,轻则染病,重则残疾。
侯夫人生产那日,她在佛堂跪了一夜,老侯爷以为她是为主母祈福,可只有她明白,她在为自己赎罪,希望求得佛的宽恕。
小世子一天一夜才终于生出,他出生时十分瘦小,连奶都喂不进。
侯夫人伤了元气日日昏睡,小世子全是由王姨娘悉心照顾,终是为他捡回一条命。
自那以后,侯夫人对她极为信任,王姨娘因心中愧疚,也对小世子尽心照顾,老侯爷对她也多了几分亲近,有时她甚至觉得,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也算不错。
直到半年之后,许夫人一时心软,救下了被戏班班主打得奄奄一息的乔迎夏。
那年乔迎夏才十二岁,可王姨娘看她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并不简单。
她和自己一样,太会逢迎人心,小小年纪,心思却是极深,用自己被打的半死,换来了做侯府主母房里的小丫鬟。
后来,乔迎夏又被安排到了别苑里,陪伴一位老侯爷的旧识。
王月娥原本对别苑那位女子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有了身孕,因为别苑的支出多了安胎的药物。
直到有一日,她接到了宫里传来的第二个任务,要她放一把火,必须要让住在别苑的女子葬身在火海里。
那晚,王月娥又去了佛堂,她在佛前跪坐了许久,迷迷糊糊睡着时,梦到了十五岁之前的许多事,最后她看到兄长在对她笑。
那样宽厚温柔的兄长,她怎么能让他受苦。
自此她再也没有进过佛堂,因为她知道佛不会原谅她。
放火的那日,侯府众人正好陪着老夫人在别苑暂住。
她在一个晚上,偷偷潜进那间院子里,在那女子的卧房外洒了桐油,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房里有什么人,颤抖着将火石投下,转眼火光就卷着帷幔冲天而起。
房里好像传来惨叫声,她根本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往外跑,好不容易跑到院子外,听到“走水了,走水了”的呼喊声,她才彻底被抽出力气,身体靠着墙根蹲下,闭眼用手捂住了耳朵。
偏在这时,她听到了个声音:“王姨娘,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王月娥倏地抬头,她看见了乔迎夏。
她忍不住小声惊呼:“你看到了什么?”
乔迎夏笑得狡黠:“从你开始放火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可你为什么没去救火?”王月娥脱口而出。
乔迎夏同她并排坐下,托着腮道:“我去救火,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王月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即她们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老侯爷和侯夫人的声音。
乔迎夏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她仗着功夫爬到旁边的树上往里张望,这一看可看到了了不得的事。
原来那个女人并没有死,死的只是她房里的丫鬟何婉。
那晚过后,王月娥偷偷动了府里的银子,给了乔迎夏一个满意的数字,让她跑出了京城。
何婉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偷偷被安葬,王月娥趁人不备砍下来她一根小指,交给了何婉的家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们为女儿立一个衣冠冢。
后来何婉的家人被送出了京城,一切本应该就此平息。
可王月娥实在没有想到,在传言中,何婉竟成了勾搭老侯爷怀孕被赶走的小妾,二十年后,她的儿子还回到了京城考取状元,最终认祖归宗回到了侯府。